南宫星銮见第一步成功,心中窃喜,面上却故作神秘,继续煞有介事地编造:“我听说啊,宫外那些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才叫精彩呢!比太傅讲的《资治通鉴》有趣多了!还有那糖画、泥人、杂耍把式……”
他一边说,一边机灵地观察着南宫叶云的神情。见对方面上虽仍是一片端肃,眉头却不自觉地收得更紧,知道自己精准地触动了他心底那根弦——那个位置背后难以言说的束缚与沉重。
南宫星銮趁热打铁,伸出小胖手轻轻拉住南宫叶云质料考究的衣袖,用一种混合着诱惑与天真无邪的语气说道:
“皇兄,你整日在这宫墙之内,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治国策,难道就不好奇,这朱墙之外的人间,究竟是什么模样?那些寻常百姓每日如何过活?街边小贩叫卖的糖人,是不是真比御膳房精制的点心更甜?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是不是真比史册记载更鲜活有趣?”
他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眸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诚恳:“反正我都溜到这儿了,皇兄你也撞见了……不如,你就陪我偷偷出去瞧上一眼?就一眼!我们速去速回,神不知鬼不觉!你亲自去验证一下,宫外的天地是否别有一番滋味?总听人说民间疾苦、市井繁华,若不亲眼看看,如何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光景?又如何能真正明白……那至高之位所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众生?”
为了促成这桩“冒险”,他甚至使出了小小的“要挟”,带着点撒娇又无赖的意味:“若是皇兄执意要拉我去受罚……那我、我就去对太傅说,大皇兄私下里也觉得当皇帝辛苦得很,心里也羡慕那逍遥自在呢!”
这分明是小孩子的胡搅蛮缠,可配合着南宫星銮那“我绝对干得出来”的表情,以及他此前那些惊人之语在南宫叶云心中埋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的微妙情绪,竟产生了一种奇特的、难以反驳的力量。
南宫叶云陷入了沉默。他垂眸看着这个胆大包天却又眼神纯净的幼弟,心中波澜起伏,五味杂陈。
理智在严厉地告诫他:身为皇长子,应以身作则,恪守宫规,立刻将这个顽劣的小家伙带去领罚。然而……那颗被南宫星銮无意间植入心底的种子,此刻却顶开了沉重的土壤,顽强地探出了嫩芽。
宫墙之外的世界……他生于帝王家,长于深宫内院,奏章里读的是天下苍生,诗词中见的是万里河山,却从未亲身踏足过那真实的人间烟火。那些喧嚣的市集,那些为生计奔波的面孔,那些简单而直接的悲喜,究竟是何等模样?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混杂着被长久规训所压抑的探索欲,以及对那既定命运轨迹的一丝隐秘抗拒,悄然在他胸中涌动、升腾。
南宫叶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那循规蹈矩的过往都暂且搁下。他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确认并无闲杂人等。
随后,他低头看向一脸紧张与期待交织的南宫星銮,压低了嗓音,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纵容,以及一种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冒险的兴奋: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而且,一切需听我安排,不得惹是生非,看完即回。”
南宫星銮先是一怔,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用力点头,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比春日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几乎要欢呼出声,又赶忙用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只留下一双弯成了好看月牙的眼睛,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得意光芒。
于是,在南宫星銮这番“处心积虑”的怂恿之下,一向以稳重端方、恪守礼制着称的大皇子南宫叶云,竟真的鬼使神差般,被这小小的“诱惑”牵引着,凭借着自己对宫廷禁卫巡逻规律和偏僻路径的熟稔,领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幼弟,有惊无险地溜出了那扇象征着权力与束缚的沉重宫门。
当双脚踏上宫外那由青石板铺就、布满车辙蹄印与往来行人足迹的街道时,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清晰地写在两人脸上。
南宫星銮活像一头挣脱了笼头的小鹿,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目光在各个摊贩之间流连忘返,若不是南宫叶云紧紧攥着他的小手,他恐怕早已如鱼入水般消失在熙攘的人潮之中。
而南宫叶云,则在刹那间有了一丝恍惚。喧嚣鼎沸的人声、扑面而来的、混杂着食物香气、尘土气息与鲜活生活味道的空气、街道两旁琳琅满目、色彩鲜艳的各色货摊、高声吆喝招揽生意的商贾、形色匆匆神态各异的行人……这一切,都与宫中那秩序井然、肃穆庄严、连空气都仿佛凝滞的氛围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这是一种粗糙的、蓬勃的、甚至有些混乱的、却充满了滚烫生命力的景象,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冲击,心底却又隐隐被这份鲜活所吸引。
“皇兄快看!那个就是糖人!”南宫星銮兴奋地摇晃着他的手臂,指向不远处一个被孩童们围着的吹糖人摊子。
南宫叶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手艺人手法娴熟,几下拉扯吹捏,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便在他手中诞生。他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才蓦然惊觉自己身无分文。宫中用度皆有份例,他何曾有过需要亲自付钱的时候?
南宫星銮像是看穿了他的窘迫,得意地从小小的荷包里摸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在他眼前晃了晃,压低声音炫耀道:“嘿嘿,用我攒下的月钱!”
他拉着南宫叶云挤到糖人摊前,踮起脚尖,奶声奶气地要了两个糖人,一个迫不及待地塞进自己嘴里吮吸起来,另一个,则大方地递到了南宫叶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