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国放下电话，听筒里那温和男声的最后一句“期待下次交流”，像条冰冷的蛇，钻进耳朵，盘在心上。他手指还残留着转动信号接收器旋钮时的触感——那旋钮转动时异常顺滑，几乎感觉不到阻力，就像……早就被人调校过一样。
他看了眼手中的接收器，那暗红色的指示灯已经熄灭，恢复成死寂的黑色塑料壳子。周围商场的人流依旧，孩子的哭闹，情侣的低语，广播里舒缓的音乐，一切都正常得让他心头发毛。他不动声色地将接收器塞进怀里，目光扫过刚才那个“清洁工”消失的消防通道，那里空无一人。
“目标已离开电话亭，状态正常。”耳朵里微型耳麦传来“钟馗”手下平静的汇报声，“未发现可疑人员近距离接触。收队。”
林爱国随着人流走出百货商场。深夜的冷风一吹，他才发觉后背的衬衫又被冷汗浸湿了，紧贴着冻伤未愈的皮肤，又痒又痛。周师傅蹬着辆破二八自行车从对面巷子钻出来，朝他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消失在夜色中。
……
安全屋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吴技术员和小赵死死盯着那台保存真实数据分析的电脑屏幕。屏幕依旧亮着，上面那些代表“异常反馈”的低频波动曲线，像一群被惊扰的蛇，以明显高于原始记录的幅度和诡异的规律性蠕动着，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舞蹈”。旁边的频谱分析仪上，一个之前从未出现的、极其微弱但稳定的尖峰频率，正固执地闪烁着。
“波动幅度在缓慢衰减，但那个新频率峰值……稳定下来了。”吴技术员的声音干涩，“就像是……被‘锁住’了。”
“沈工怎么样？”林爱国一进门就问。
沈一鸣被安置在旁边的行军床上，刚刚苏醒过来，但眼神涣散，浑身发抖，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嘟囔：“……锚点……共振锚点……他们开了门……开了门……”
“钟馗”脸色铁青，他面前的另一台显示器上，是技术组的汇报：“线上追踪失败。假数据包在目标平台被瞬间转移至多层跳板后的暗网节点，追踪信号在第四跳中断。对方早有防备，且技术手段极其高超。”
“也就是说，”“钟馗”总结道，“我们牺牲了林工冒险出面，赔上了一部分可能暴露的数据结构信息，却连对方的毛都没摸到一根。那个电话，那个旋钮，只是为了验证林工是否配合，或者……达成其他目的。”
他的目光转向沈一鸣：“他说的‘锚点’，‘开门’，是什么意思？”
没人能回答。
周师傅烦躁地抓了抓头皮：“这老沈，神神叨叨的！能不能说点人话！”
就在这时，负责四合院监控的队员发来紧急通讯，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头儿，四合院这边……出情况了。不是安全状况，是……是那个电磁炉！”
“电磁炉怎么了？”
“林大娘今天一早发现门口那电磁炉和卡片后，没敢动，等我们的人去处理。我们做了全面检查，没有爆炸物，没有窃听器，没有发射装置，就是一台全新的、符合安全标准的进口电磁炉。但是……”队员顿了一下，“但是技术组刚才用频谱仪在待机状态下扫了一下，发现这炉子，在以一个非常非常低的、非标准的待机功耗运行，并且……持续发射一种极低频的、经过复杂调制的电磁脉冲信号，方向性很弱，几乎全向发散。脉冲的调制模式……和我们这边刚才电脑里出现的那个‘新频率峰值’，在数学特征上高度相似！”
安全屋内，一片死寂。
只有沈一鸣突然停止了嘟囔，他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看着虚空，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嘶声道：“礼物……不是礼物……是信标！是共鸣信标！他们在用炉子……用炉子发射‘锚点’频率！他们在尝试和‘星火’数据里那个‘东西’……建立远程耦合！他们要的不是数据……是要激活它！要用它来……来……”
他的话再次戛然而止，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这次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点白沫。
“沈工！”林爱国赶紧扶住他。
“钟馗”猛地转身，对技术人员吼道：“立刻分析那个电磁脉冲信号的详细特征！同时，全面扫描安全屋周围所有频段，查找是否有类似信号源！快！”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林爱国，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林爱国同志，现在看来，对方的目标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和危险。‘星火’项目的数据，隐藏着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可能在特定条件下被‘激活’或‘共鸣’的物理异常。对方想要的，可能是这种‘异常’本身，或者利用它来做文章。那台电磁炉，既是对我们的示威，也可能是一个……实验。他们在测试，这种低频调制信号，能否对与‘星火’数据相关的事物——比如你父亲的其他遗物，比如……你——产生影响。”
林爱国感到一股寒意瞬间贯穿全身。他想起了转动接收器旋钮时，那异常的顺滑感，想起了听筒里那个温和的声音。难道，自己也被不知不觉中，当成了“实验”的一部分？
“那……那现在怎么办？”周师傅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第一，立刻将林爱国同志的母亲，以及沈一鸣工程师，转移到更高级别的安全地点。第二，四合院那台电磁炉，立刻做深度屏蔽处理，但不要立刻断电或破坏，我们要研究它的信号模式。第三，”“钟馗”看向林爱国和昏迷的沈一鸣，“我们需要立刻组织最高级别的专家，对‘星火’项目遗留的所有信息，尤其是那份第七次实验的异常数据，进行最彻底的重新评估！必须在对方可能达成目的之前，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命令迅速下达。安全屋内一片忙碌。
林爱国坐在沈一鸣床边，看着老人惨白的脸。父亲，您留下的，到底是什么？是宝藏，还是……潘多拉的魔盒？
吴技术员那边很快有了初步结果：“电磁炉的信号调制方式非常古老且特殊，有点像……二战时期某种原始的电报加密脉冲模式，但叠加了更复杂的现代数字调制。它发射的信号，除了那个与‘星火’异常数据可能产生耦合的频率成分，似乎……还夹杂着一段极简短的、重复的数字编码。”
“能破译吗？”
“正在尝试，但这种复合编码……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扫描的队员突然报告：“头儿！安全屋西北方向，大约一点五公里处，一个废弃的无线电中继站旧址附近，检测到间歇性的、与电磁炉信号特征部分吻合的微弱发射信号！信号指向性明显，似乎是定向朝着……朝着我们这个大致区域！”
“果然有同伙在附近监控和辅助发射！”“钟馗”眼中寒光一闪，“立刻派人，秘密包围那个区域！不要打草惊蛇，先查明情况！同时，安全屋进入一级戒备！”
无形的电波在城市的角落里交锋。
看似普通的电磁炉，成了点燃新一轮对抗的诡异火种。
“星火”的余烬，在跨越二十多年后，似乎正被某种邪恶的频率，试图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