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梗怀里揣着油纸包,刚走出林爱国家老屋的门槛,迎面就撞上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穿着灰扑扑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个红色的小牌牌,脸上挂着标准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笑容。
“小朋友,慢点走。”男的和蔼地开口,眼睛却像钩子似的,往棒梗怀里瞟,“我们是街道新来的普查员,了解住户情况。你家长在家吗?”
棒梗心里咯噔一下。这俩人面生,笑容也假,最关键的是,他刚把林叔床底下那本怪笔记本翻出来,他们就堵门口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他脑子里闪过林爱国教他认工具时顺嘴说过的话:“棒梗,记住,真正的好东西,得用在正经地方。要是有人不冲着活儿来,光冲着你手里的家伙什儿来,得多留个心眼。”
“我奶奶……去隔壁串门了。”棒梗抱紧油纸包,往旁边挪了挪,“你们要问啥?我知道的跟我说。”
“哟,这孩子真懂事。”女的也笑着凑近一步,手很自然地就伸向那油纸包,“这拿的什么呀?包得这么严实,是课本吗?让阿姨看看,现在街道关心青少年学习……”
棒梗猛地往后一缩,油纸包抱得更紧:“不是课本!是……是我捡的废纸,要拿去生炉子的!”说完,他瞅准两人中间的空隙,像条泥鳅似的,“呲溜”一下就钻了过去,撒腿就往中院跑!
“哎!小朋友你别跑啊!”那两人脸色一变,假笑瞬间收起,拔腿就追。
棒梗个子小,对四合院的地形熟得跟自己手掌心似的。他没往大门跑,那里太开阔,一拐弯就钻进通往后院的月亮门,专挑窄道、杂物堆多的地方钻。后面两人追得磕磕绊绊,男的还被阎埠贵家放在墙根的几棵白菜绊了个趔趄。
“棒梗!咋啦?”正在水池边洗菜的小当看见弟弟疯跑,后面还有人追,吓得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把前院的阎埠贵、正在家里糊纸盒的秦淮茹、还有几个邻居都惊动了。
“光天化日的,追孩子干啥?”阎埠贵扶了扶眼镜,端着算盘的架势就出来了。
棒梗看到人多,心里稍定,但知道手里的东西不能交出去。他一眼瞥见角落里那堆平时封炉子用的碎煤块,急中生智,假装脚下一滑,“哎呦”一声扑倒在煤堆旁,趁着身子遮挡,飞快地把油纸包塞进了煤堆深处,还抓了两把黑煤灰抹在上面。
刚做完这些,那俩“普查员”就追到了。
“你们干什么的?为什么追我家棒梗?”秦淮茹拿着糊纸盒的刷子就冲了过来,把棒梗护在身后。
“同志,别误会。”男的赶紧又挤出笑容,掏出个皱巴巴的工作证晃了晃,“我们是街道普查的,看这孩子拿个东西跑,怕是什么危险物品,关心一下。”
“危险物品?我家棒梗拿个生炉子的废纸包,有啥危险的?”秦淮茹不信。
“就是,街道普查?我怎么没接到通知?”阎埠贵眯着眼,打量着两人,“上周街道王主任来收卫生费,可没说这两天有普查。你们工作证,我再看看?”
那女的见状,知道硬来不行,连忙打圆场:“可能我们记错片区了,对不起啊同志,吓着孩子了。我们再去别处问问。”说着,拉着男的,在邻居们怀疑的目光中,匆匆走了。
棒梗直到他们出了院门,才真正松了口气,小脸煞白。
“棒梗,到底咋回事?你拿的啥?”秦淮茹把儿子拉起来,拍着他身上的煤灰。
棒梗看了看周围关心的邻居,又看了看那堆黑乎乎的煤,低声说:“妈,是林叔床底下找出来的一个本子,好像很重要……刚才那两个人,不是好人。”
阎埠贵脸色凝重起来:“爱国这才走没多久,就有人摸上门……看来,他那头是真摊上大事了。这院子,咱们得多上点心。”
……
安全屋里,林爱国接过队员紧急送来的、还沾着煤灰的油纸包,心情复杂。他小心地打开,父亲那本厚重的、边角磨损的旧笔记本露了出来。纸张已经泛黄,但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草图、记录,依然清晰。
他和沈一鸣立刻伏在桌上,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前面的内容大多是扎实的基础理论推导和常规实验记录,虽然能看出父亲功底深厚,但似乎并无特异之处。
“等等!”沈一鸣忽然指着最后几页,“林工,你看这些……”
在几行关于热处理的记录后面,空白处,有用极淡的hb铅笔写下的几串字符:“p47-L3-8, p12-L15-22, p89-L7-19 ……” 还有像 “Δtmax @ 143s, σcr=?”、“界面波形?参考G-b手册附录3” 这样零散的短语。
“这……这不像正常的笔记。”沈一鸣推了推眼镜,凑近了仔细看,“这些页码和行数的标注方式……还有‘G-b手册’……我想起来了!这是很多年前,我们搞密级不高的内部技术交流时,用过的一种最简单的位移密码!密码本是一本公开发行的《工程材料手册》(Gongcheng biaozhun 拼音首字母G-b)!页码和行数对应手册上的字!”
林爱国精神一振:“能破译吗?”
“我试试!这种密码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主要图个省事,知道密码本就能看。”沈一鸣显得有点激动,这似乎是他擅长的领域,“快,找找有没有那本手册!”
安全屋里自然没有。但“钟馗”立刻让人去调取。等待的时候,沈一鸣和林爱国继续研究那些草图。很快,他们发现了不寻常:在笔记本中间靠后的部分,有几页集中画了一些复杂的、多层嵌套的筒状结构草图,旁边标注着“瞬态热冲击”、“异材耦合”、“监测点A-h”等字样,实验记录的参数栏里,温度梯度大得惊人,压力数据也远超当时常见设备的范畴,日期落款是二十多年前!
“这工况……和‘昆仑’箱体要承受的极限条件,非常相似!”林爱国越看越心惊,“但这是二十多年前的设计和实验构想……我爸他……”
“星火……”沈一鸣盯着草图旁边一个模糊的、几乎被擦掉的铅笔印记,突然低声吐出一个词。
“你说什么?”林爱国猛地看向他。
沈一鸣脸色发白,手指有些颤抖地指着那个印记:“这个标记……这个缩写……是‘星火’!当年一个保密级别非常高的材料预研项目代号!我只是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字,具体内容完全没接触过!你父亲……竟然参与过‘星火’?”
就在这时,那本《工程材料手册》被送来了。沈一鸣立刻投入破译,按照页码和行数,从手册上找出对应的字。
破译出的内容断断续续,但组合起来,指向了笔记本中关于“异种材料瞬态热冲击耦合实验”的详细记录部分,并着重标出了几个关键参数设置和观测现象描述,尤其是第七次实验的完整流程、传感器布点图以及失败瞬间的各点数据记录!
“第七次失败实验……”林爱国想起“教授”邮件里的话,浑身发冷。对方真的知道!而且明确索要这个!
“钟馗”一直默默关注着,此刻立即让技术人员检查安全屋的网络。果然,就在笔记本送达后不久,那个加密通道再次收到了新邮件。
打印出来的纸张上,只有一句话,却比千言万语更重:
「林先生,令尊当年‘星火’项目的探索精神令人敬佩。第七次失败的数据,对于完善‘热区’模型至关重要。一份拷贝,换取尊亲与四合院的永久安宁,以及‘昆仑’项目的顺利进行。二十四小时考虑。静候佳音。」
赤裸裸的交易!用母亲和邻居们的安全,用“昆仑”项目的顺利,来交换父亲用失败换来的、可能隐藏着关键规律的数据!
“王八蛋!”周师傅一拳砸在桌子上。
林爱国盯着那行字,拳头捏得咯咯响。数据给还是不给?给了,就可能泄露父亲乃至当年“星火”项目的核心秘密,甚至可能帮助敌人完善那个神秘的“热区”模型,后患无穷;不给,以对方展现出来的渗透能力和狠辣手段,母亲和四合院的老老小小……
“钟馗”沉声道:“这是典型的胁迫战术。数据绝不能给。我们会立刻加强对林工母亲和四合院的保护力量,同时,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摸清‘教授’联络渠道和交易方式的机会。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既能确保人员安全,又能反制对方的计划。”
沈一鸣却似乎没完全听进“钟馗”的话,他反复看着破译出的信息和“星火”那个词,额头上冷汗涔涔,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他猛地抓住林爱国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林工!不能给!千万不能给!‘星火’……‘星火’项目的失败,不单单是技术问题!我……我后来听一个当时参与外围、后来精神出了问题的老同事喝醉后提过一句……他说……他说‘星火’烧起来的,不只是材料……还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瞳孔骤缩,仿佛那个禁忌的词汇就在嘴边,却不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