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爱国揣着傻柱给的两个白面馒头出了门。走到前院，正好碰上阎埠贵端着搪瓷缸子出来刷牙。
“哟，爱国，这么早出去啊？”阎埠贵满嘴泡沫，小眼睛却滴溜溜地往林爱国鼓囊囊的怀里瞟，“这是……带干粮去上工？街道那临时工还干着呢？”
“嗯，阎老师早。”林爱国点点头，脚步没停，“李主任说可能还得忙几天。”
“哦哦，挺好，挺好。”阎埠贵漱了口，凑近两步，压低声音，“爱国啊，昨天看你那炉子，真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三大爷家那炉子，也老不好烧，烟大费煤。你看……能不能抽空也帮三大爷瞧瞧？三大爷不白让你忙活！”
来了。林爱国心里明镜似的。阎埠贵这算盘打得，前院都听得见。
“阎老师，我那都是瞎鼓捣，碰巧了。”林爱国露出为难的表情，“您家那炉子，我也不知道是啥情况。而且最近街道活儿紧，下了工回来天都黑了，实在抽不出空。再说，改炉子得动泥动砖，万一没弄好，反倒给您添麻烦。” 一番话，既推脱了，又点明了“有风险”，还把“没时间”说得合情合理。
阎埠贵被堵了回来，脸色有点悻悻，但也不好再强求，干笑两声：“那……那行，你先忙，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林爱国快步走出院子。对付阎埠贵，就不能给他缠上的机会，必须一开始就把门关死。
到了街道办仓库，李副主任已经到了，正指挥人从一辆板车上卸下几个木条钉的旧箱子，箱子侧面用红漆模糊地写着“xx中学物理实验器材”字样。
“小林来了？正好。”李副主任招呼他，“这批是学校淘汰下来的破烂教学仪器，你看看，跟仓库里其他东西归置到一块儿，登记一下。彻底坏了的，单独放，以后统一处理。”
“好的，李主任。”林爱国应下，心里却是一动。教学仪器？很可能有更丰富的电子元件、导线、甚至小型变压器！
他打起精神，开始搬卸、开箱。箱子很沉，灰尘扑面。里面的东西确实杂乱破损：断了线的示教电流表、散了架的简易天平和滑轨、锈蚀的电池盒、破碎的玻璃棱镜……但在林爱国眼中，这都是宝藏！
他小心地将东西分类。在一个破损的木盒里，他发现了几个缠着漆包线的小线圈和磁铁（可能是电动机或发电机模型部件）；另一个盒子里，有几段不同规格的绝缘导线和几个老式陶瓷接线柱；最让他惊喜的是，在一个垫着稻草的角落，他找到一个巴掌大小、玻璃面破裂但表针似乎完好的旧万用表表头！虽然外壳破烂，配套的电阻和开关都不见了，但这表头本身，对于他调试收音机电路至关重要！
他强压住激动，把这些“宝贝”混在那些真正的破烂里，单独归拢到一边，准备等最后清理“废品”时，看能不能用极低的代价“处理”到手。
正忙得满头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李主任，这批仪器清单我拿来了。”
是苏青禾。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列宁装，衬得皮肤更白，两条辫子整齐地搭在肩前。她递过一张纸给李副主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弯腰搬箱子的林爱国。少年额头上带着汗珠，侧脸线条清晰，干活时有种超出年龄的沉稳专注。
李副主任接过清单看了看，对苏青禾说：“行，放这儿吧。对了，小苏，你上次不是说图书室还有些旧书要处理吗？跟这批仪器一起登记了吧。”
苏青禾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看向林爱国，声音不大但清晰：“林爱国同志，下班后你要是有空，可以来图书室一趟，王姨说有些书……可能对你有用，可以优先让你看看。” 说完，她耳根似乎有点红，很快转身走了。
李副主任看了林爱国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抓紧干，下午争取把这边清理完。”
“哎！”林爱国答应一声，心里对苏青禾多了几分感激。这姑娘，心细，而且是在不动声色地帮他。
下午的清理效率更高。林爱国不仅完成了分拣登记，还主动把仓库角落又清扫了一遍。李副主任很满意，临下班前，指着那堆林爱国特意归拢的“教学仪器废品”和仓库原有的部分金属破烂说：“这些，确实没啥用了，你上次那五毛钱买的那堆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了，李主任。”林爱国立刻说。
“嗯，那这些，你再给一块钱，都拉走。不过说清楚，都是破烂，学校都不要的，别指望能修好啥。”李副主任这次开了个“高价”，但也默许了更大的份额。
“谢谢李主任！我就是喜欢捣鼓这些。”林爱国毫不犹豫地掏出一块钱——这是他目前的大部分积蓄了。他知道，光是那个万用表表头和一些绝缘材料，其潜在价值就远超一块钱。
下班后，他先把自己的“战利品”用旧报纸和麻绳草草捆扎好，放在仓库屋檐下，然后去了图书室。
王姨已经快下班了，见到他，指了指墙角几个捆好的麻袋：“小苏交代了，这些是挑出来的，你看看。里面有些讲无线电、物理的旧书，还有些旧的工程手册，都是确定处理的。”
林爱国道了谢，打开麻袋。果然，书的种类和质量比上次更高！不仅有更系统的《无线电技术基础（上册）》，还有一本难得的《电子管电路手册》，甚至有几本五几年翻译的苏联科普小册子，里面有很多实用的电路图和制作实例！
他如获至宝，快速翻看。这时，苏青禾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牛皮纸包。
“王姨，您先下班吧，我锁门。”苏青禾对王姨说。
王姨看看她，又看看林爱国，露出点了然的笑意，收拾东西走了。
图书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苏青禾走过来，把那个小纸包递给林爱国，声音很轻：“这个……给你。我哥以前也爱捣鼓收音机，后来下乡了，留了点东西在家。我整理屋子发现的，放着也没用。你看用不用得上。”
林爱国接过纸包，打开一看，心里猛地一跳！
里面是一小卷已经有些氧化发灰、但明显还能用的焊锡丝！还有一小块棕黄色的松香！旁边甚至还有几根不同型号、生了锈但打磨后还能用的焊铁头！这正是他修复收音机最急需、也最难搞到的基础焊接材料！
“苏干事，这……这太贵重了！”林爱国抬起头，认真地说。这份礼，在眼下可不算轻。
“不值什么，放着也是放着。”苏青禾避开他的目光，看着那些旧书，“你能用上就好。我看你……挺认真的。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不过……你也小心点，院里人多眼杂，有些事，别太张扬。”
林爱国听出了她话里的提醒和关心，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谢谢苏干事。这些东西，对我很有用。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谁要你报答了。”苏青禾脸一红，随即正色道，“快收拾吧，我要锁门了。”
林爱国赶紧把挑好的书和那个小纸包仔细包在一起，再次道谢，离开了图书室。他先去仓库取了自己那一大捆“价值一块钱的破烂”，用找来的破木板和绳子做了个更结实的拖架，把书和破烂都放上，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身体很累，但心里却充满了收获的喜悦和一丝暖意。
回到四合院门口，天已经擦黑。他刚把拖架拽进前院，西厢房的门就开了，许大茂笑呵呵地走了出来。
“哟，爱国兄弟！才回来？嚯，又弄回这么多宝贝？”许大茂热情地凑过来，帮着抬了一下拖架，眼睛却飞快地扫过上面的东西，尤其在那个装着焊锡松香的纸包和几本硬壳新书上多停了一瞬。
“许哥。”林爱国喘了口气，“都是些没用的破烂和旧书。”
“谦虚！兄弟你太谦虚了！”许大茂拍拍他的肩膀，“走，先搬回去。一会儿来哥家坐坐，你嫂子蒸了二合面馒头，还有好事儿跟你商量！”
林爱国心里警惕，但面上不显：“许哥，这怎么好意思……”
“跟我还客气啥！赶紧的！”许大茂不由分说，帮他一起把东西弄回破耳房门口，然后就拉着他往后院走，“走走走，馒头趁热吃！”
到了许大茂家，桌上果然摆着几个馒头和一碟咸菜丝。娄晓娥也在，对林爱国客气地点点头。
许大茂给林爱国倒了碗热水，自己也坐下，咬了口馒头，压低声音说：“爱国，哥跟你说的那事儿，有门路了！”
“啥事儿？”林爱国装作不知。
“就合作那事儿啊！”许大茂眉飞色舞，“我联系上一个哥们儿，在煤站有路子，能搞到便宜的处理煤核，成色不错，比市价低三成！还有，旧五金件他也能弄到一些。你看，你有手艺，能做省煤炉子、改灶，我负责搞材料、找销路。咱们联手，这不比你在街道搬破烂强？”
林爱国慢慢嚼着馒头，没立刻回答。
许大茂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说：“你放心，哥不坑你。做出来的东西，卖了钱，咱们三七分！你七，我三！我就是跑跑腿，搭点人情。这总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强吧？你看你这住的、吃的……跟哥干，保证你很快改善！”
条件听起来很诱人。但林爱国深知许大茂的为人，这“三七分”背后，指不定藏着多少算计，货源是否可靠？销路是否合法？风险谁来担？
“许哥，”林爱国放下馒头，露出感激又犹豫的表情，“您这么照顾我，我心里记着。只是……我这手艺真就是半桶水，自己瞎弄还行，真要拿出去卖，万一人家买回去不好用，或者出点啥问题，那可就是给您惹麻烦了。而且，我现在街道的临时工还行，李主任也挺照顾的……”
他再次把“手艺不精”、“怕惹事”和“有退路”摆了出来。
许大茂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笑起来：“兄弟，你考虑得周全！哥就喜欢你这稳当劲儿！这样，咱们不急。你呢，先试着做一两个炉子，哥拿去给信得过的朋友试试，看看反响。要是真行，咱们再慢慢来。就算不行，也不损失啥，就当练手了，材料钱哥出！怎么样？”
这是以退为进，用小成本试探林爱国的真实水平和态度。
林爱国知道再完全推脱就不合适了，显得不识抬举，也容易让许大茂怀疑自己别有目的。他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那……行吧。谢谢许哥信任。我这两天就试试，不过丑话说前头，做得不好，许哥您别笑话。”
“哪儿能啊！”许大茂大喜，觉得有门，“就这么说定了！来，吃馒头，多吃点！”
从许大茂家出来，林爱国回到自己冰冷的破耳房。炉火早已熄灭。他点上煤油灯，看着桌上许大茂硬塞给他的两个馒头，还有墙角那捆来之不易的书籍和材料，目光沉静。
许大茂的“合作”，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加速积累；用不好，可能万劫不复。苏青禾的提醒言犹在耳。
他拿起那卷焊锡，在手里掂了掂。
现在，修复收音机的最后一块拼图，齐了。必须尽快让它响起来。这不仅是信息渠道，更可能是一张关键的护身符，或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冷冷清清。
中院贾家，棒梗扒在窗户缝后，死死盯着西南角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破窗户，眼睛里满是怨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摸了摸白天被奶奶用笤帚疙瘩打过的屁股，嘴里无声地咒骂着。
而前院阎埠贵家，算盘珠子在黑暗里被拨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啪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