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牛蹲在废料堆旁,拿着块有裂纹的箱体废件,像看天书:“我说爱国,咱这是造精密件呢,还是供了个瓷娃娃?碰不得磕不得,现在连料都‘叛变革命’了?”
吴技术员推着眼镜,把分析报告拍在临时支起的图纸板上:“不是叛变,是被‘下了毒’!检测结果,这批合金里混进了微量的镧系元素,这玩意儿在高温切削时,会像催化剂一样,在晶界处促发脆性相析出!咱们的工艺参数是基于纯净材料设计的,当然扛不住!”
“下毒?”王铁牛眼睛瞪圆,“谁干的?那个什么‘龟桥’张先生?”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林爱国沉声道,手指划过报告上那行刺目的数据,“但时间点太巧了。张先生出现前后,这批料刚好到厂。供应商那边怎么说?”
“供应商喊冤,提供了全套原始记录,显示冶炼和出厂检测都没问题。”吴技术员苦笑,“但他们也承认,运输和仓储环节,他们无法完全监控。如果有人在中间动了手脚……”
“高工那边呢?芯片有进展吗?”林爱国问。
话音刚落,高工就拿着一个密封的证据袋走了过来,脸色比平时更严肃几分:“林师傅,残存数据恢复了一部分。是一串不完整的指令序列和两个英文单词片段。指令序列的编码方式,和我们之前掌握的一种用于工业设备数据窃取的恶意代码变种高度相似。两个单词是 ‘FALcoN’(隼)和 ‘REpoRt’(报告),后面跟着残缺的数字,可能是时间或序号。”
“FALcoN……隼……”林爱国咀嚼着这个词,“灰雀”是雀,“隼”是吃雀的猛禽。这是上级的代号?还是另一个平行或对立的组织?
“更重要的是,”高工压低声音,“我们在这段残存代码的深层,发现了一个隐藏的、用于标识被植入设备唯一身份的识别码片段。虽然不全,但经过比对,和你们厂这台机床出厂时的某个内部序列号子集,有高度吻合的可能性。”
林爱国心头剧震。这意味着,这个芯片,很可能是在设备出厂前或出厂时,就被植入了!对手的渗透,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深入到了海外设备制造商的环节?或者,是国内某个环节被买通了?
“那个张先生……”吴技术员声音发干,“他对这台机床特别关注。”
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这个神秘消失的“归侨”。
就在这时,车间门口一阵骚动。秦淮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傻柱和一脸焦急的一大妈。
“爱国!爱国你看见棒梗没?他……他一晚上没回来!”秦淮茹抓住林爱国的胳膊,手指冰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找遍了,哪儿都没有……有人说,昨晚南城……南城那边……”
“南城哪个招待所附近,发现了血迹和打斗痕迹。”林爱国接过话,把口袋里那半截染血的火柴棍拿出来,“这是棒梗留下的?”
秦淮茹一看那血迹,腿一软,差点瘫倒,被傻柱一把扶住。“棒梗……棒梗他到底干啥去了啊!”傻柱也急了,眼睛通红。
“张先生住南城招待所。”林爱国冷静得可怕,“棒梗可能去找他了。为什么?”
秦淮茹哭声一顿,眼神躲闪。在傻柱和一大妈的追问下,她才断断续续说出来:棒梗最近老是嘀咕,说他爸贾东旭的死,还有家里这些年受的欺负,都是“有坏人”,“跟外面的人勾结”。他不知从哪儿听说张先生是“外面来的大人物”,又看到张先生对林爱国“特别热情”,就认定了张先生也是“坏人一伙的”,想“报仇”……
“糊涂啊!”傻柱跺脚,“他一个孩子,能报什么仇!这不是送死吗!”
“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林爱国打断他,转向闻讯赶来的杨总工和周师傅,“杨工,得立刻通知公安,重点搜查南城招待所附近,寻找棒梗和张先生的下落。我怀疑,张先生的身份可能有问题,棒梗的举动可能意外撞破了什么。”
杨总工立刻去打电话。周师傅看着林爱国:“厂里这边……”
“厂里这边,材料是肯定不能用了。”林爱国深吸一口气,“等新料,时间来不及。我有个想法……”
他把技术组的人重新召集起来,摊开图纸:“既然杂质导致的是高温脆性相析出,那我们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不用传统的高温高速切削,改用超低温冷却辅助下的低速大切深强力切削?把加工区域温度强行压到脆性相变点以下!同时,设计一套复杂的多段‘振动时效’加‘深冷处理’后工艺,把已经产生的内应力和微观缺陷‘逼’出来或者‘冻’住?”
屋里一片寂静。这想法太大胆了!超低温冷却(需要液氮?),强力切削对机床刚性要求变态,后处理工艺更是闻所未闻。
“理论上……有可行性。”吴技术员最先反应过来,在纸上飞快计算,“但需要重新设计专用夹具,刀具也得特制,冷却系统要改造……最重要的是,工艺参数没有任何先例可循,全靠试!失败率……可能比三成还低。”
“等新料,成功率是零,时间也是零。”林爱国目光扫过众人,“冒险一试,还有一线生机。干不干?”
短暂的沉默后,王铁牛第一个吼出来:“干!娘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昆仑’卡在咱手里!”
“干!” “试试!” 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攻坚,转向了另一个更疯狂、更未知的方向。
下午,公安那边传来消息:在南城招待所后面一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里,发现了更多喷溅状血迹和激烈搏斗的痕迹。血迹不止一个人的。在墙角,找到了棒梗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个自制木头小车,已经散了架。张先生住宿的房间有匆忙整理的痕迹,个人物品基本没动,人却失踪了。
同时,在于海棠被严厉警告并交出那份匿名信复印件后,笔迹鉴定和来源追查也在进行。信是打印的,但信封上的邮戳来自邻市。信的内容直白地鼓动于海棠“深挖林爱国家历史问题,制造舆论,干扰其工作”,并承诺“事后有酬”。这显然是针对林爱国和“昆仑”项目的又一手阴招。
四合院里,秦淮茹几乎崩溃,傻柱寸步不离地守着。许大茂这几天老实得像个鹌鹑,于海棠更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深夜,林爱国还在技术组核对新工艺的草图,bp机再次震动。是雷浩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句:“‘隼’即‘雀’,位更高。芯片码指向海外某厂,涉早年引进案。‘昆仑’材料疑与‘雀’活动区物流链交叉。保重,勿信‘归侨’。”
林爱国盯着这行字,寒意从脊椎升起。
“隼”就是“灰雀”,而且是更高级别的“灰雀”!芯片源头可能追溯到早年设备引进时的腐败或间谍案。问题材料的物流链,也可能被“灰雀”的网络掌控。
那个张先生,很可能就是“灰雀”本人,或者核心成员!他来接触自己,是想评估、拉拢,还是……为最后的破坏或窃取做准备?棒梗的意外介入,打乱了他的计划,现在他失踪了,是藏起来了,还是在策划更激烈的行动?
还有那份匿名信,又是哪一方势力?
不知不觉,他已身处一个多方势力交织、明枪暗箭的漩涡中心。
“爱国。”周师傅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饭盒,“先吃点。天塌不下来。”
林爱国接过饭盒,是还温乎的饺子。“师傅,我是不是……给厂里惹太多麻烦了?”
周师傅在他对面坐下,点了根经济烟,深深吸了一口:“麻烦?这世道,你想老老实实干活,麻烦自己都会找上门。不是你惹它,是它闻着味就来叮你。为啥?因为你这块肉香,因为你站的这块地,有人不想让它长好庄稼。”
他吐出口烟圈:“当年你赵爷爷,你爹,还有杨工,我,哪个没遇到过麻烦?挺住了,活儿干漂亮了,麻烦就散了。挺不住,倒了,那就真成麻烦了。”
“我现在……有点看不清,敌人在哪,到底想要什么。”
“敌人?”周师傅笑了,笑容里有种看透世事的沧桑,“想要咱技术的,想要咱厂子的,想要咱这块地底下东西的,都是敌人。他们可能穿着西装,可能拿着外汇券,可能满嘴仁义道德。但归根到底,就是想掏空你,拿走属于咱们国家、咱们工人的东西。”
他把烟摁灭:“别想那么多。眼下,就想一件事:怎么把‘昆仑’的箱子,用这堆‘有毒’的料,给它整出来!把这关闯过去,那些牛鬼蛇神,自然就现原形了。”
林爱国重重点头,拿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猪肉白菜馅,很香。
是啊,想那么多没用。
他的战场,就在这台机床,这块“有毒”的毛坯料上。
守住这里,才能看清全局。
就在这时,车间门外传来值班保卫急促的喊声:“林师傅!电话!紧急!公安分局打来的!”
林爱国心头一紧,扔下饭盒冲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刑警老郑(伤愈后调回市局)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凝重:“爱国!棒梗找到了!受了点轻伤,躲在南城一个废品收购站的破棚子里!他说……他昨晚确实去堵那个张先生了,发生了冲突,他用刀划伤了对方一个手下,自己趁乱跑了。他说,他听到张先生逃跑时,用外国话打电话,提到什么‘材料已污染’、‘执行备用方案’、‘重点关注林’!还有,他捡到了张先生逃跑时掉下的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张揉皱的纸,上面有个电话号码,和……一个用血画的、很小的麻雀图案!”
林爱国握紧了话筒。
棒梗这小子……歪打正着,竟然拿到了关键线索!
麻雀图案……是“灰雀”的确认标记!
那张纸和电话号码,很可能指向“灰雀”网络在国内的另一个联络点或紧急预案!
“东西在哪?我马上过去!”林爱国急道。
“已经派人送过去了,连同棒梗的口供。你们厂门口,注意接收。另外,”老郑顿了顿,“张先生和他那个受伤的手下,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正在全力搜捕。你们厂,尤其是你,千万小心!我怀疑,‘备用方案’可能已经开始实施了!”
备用方案……针对“昆仑”?还是针对他林爱国?
放下电话,林爱国走回车间。窗外,夜色深沉。
他知道,最后的较量,或许已经迫在眉睫。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暴风雨彻底降临前,把那该死的箱子,从“毒料”里,硬生生“啃”出来!
他挽起袖子,对围上来的技术组众人说:
“方案细化,通宵干!明天一早,开始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