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五月初，立夏。
天气真正暖起来了。胡同里的槐树叶子从嫩绿变成了翠绿，密密实实地撑开一片树荫。午后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空气里有种暖烘烘的、带着草木清甜的气息，还有谁家灶台上飘出的煮粽叶的香味——端午快到了。
林修远从外面回来，背上药箱空了大半——今天的病人都是一些寻常的小毛病，开了药，扎了针，嘱咐几句就好。他推开自家院门，看见母亲李秀兰正在院里晒被子。厚厚的棉被搭在晾衣绳上，在阳光下蓬松松的，散发着阳光和皂角的干净味道。
“修远回来啦。”李秀兰回头看他，额头上沁着细汗，“饿不饿？锅里还有粥。”
“不饿，妈。”林修远放下药箱，帮着母亲把被角抚平，“爸和晓月呢？”
“你爸厂里加班，说是要赶一批活儿。晓月在屋里看书呢，这孩子，一坐就是半天，叫她歇歇也不听。”
林修远笑了笑。自从在洞天里有了专门的学习空间，妹妹对知识的渴求越来越强烈。现在外面学校虽然还没正式复课，但风声越来越松，听说下学期就有可能恢复正常。林晓月憋着股劲儿，要把这十年落下的都补回来。
“妈，我进屋歇会儿。”他说。
“去吧，晚饭时候叫你。”
林修远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闭上眼睛，意念沉入洞天。
眼前的景象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再清晰时，已是另一番天地。
如果说十年前的洞天，是一个初具雏形的、灵气充盈的“福地”，那么现在的洞天，已经真正成为一方“世外桃源”。
灵脉从当初的一缕细流，壮大成了涓涓不绝的溪流，在洞天中央蜿蜒而过，最后汇入一眼扩大了三倍的灵泉。泉水更加清澈甘冽，水面氤氲着淡淡的灵气雾霭，在永恒的白昼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泉边，当年那几间简陋的木棚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雅致的庭院——不是雕梁画栋的豪华府邸，而是青瓦白墙、飞檐翘角的北方四合院样式。院子占地约莫两亩，分为前院、中庭和后园。前院种着几株从外界移栽进来的石榴树和枣树，如今已枝繁叶茂；中庭是青石板铺地，中间有一口仿古的石井，井水与灵泉相通；后园则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圃，各色花草争奇斗艳，四季不败。
这院子是林修远这十年间，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
砖瓦是从外面废品站、拆迁工地“捡”来的旧料，在洞天里用灵泉浸泡，去除杂质，恢复本来颜色。木料则是洞天里自然生长的灵木——不是那些年份久远的珍贵树种，而是普通树木在灵气滋养下长得格外坚实，砍伐后经过处理，就成了上好的建材。
最妙的是，整座院子的布局，暗合五行生克之道。
前院属木，以树木为主，生机勃勃；中庭属土，以石板铺地，厚重安稳；后园属火，以花草点缀，色彩明艳；院子东侧辟出一小块菜地，属木土相生；西侧挖了个小池塘，引灵泉水注入，养着几尾鱼，属金水相济。
而整座院子坐北朝南，背靠洞天里唯一一座小山丘，面朝灵泉溪流，正是“背山面水”的风水格局。山丘上，林修远种了一片竹林，风吹过时，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清幽。
林修远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脚下青石板路被踩得光滑，缝隙间长着细密的青苔。空气里有种混合了草木清香、泥土湿润和淡淡花香的独特气息，吸一口，五脏六腑都舒坦。
他走到中庭的石井边，俯身看去。井水清澈见底，能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井壁是用洞天里特有的青石砌成，石缝间渗出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修远哥哥！”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林修远抬头，看见妹妹林晓月从月门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你快来看！你种的那株兰花开了！”
林修远跟着妹妹走进后园。
花圃中央，一株墨兰静静地绽放着。不是普通的品种，是林修远用洞天里几种灵草花粉杂交，再以木属性真气精心培育出来的变异品种。花瓣呈深紫色，边缘镶着一圈金线，花蕊处有一点朱红，像是美人眉心的一点朱砂痣。最奇的是，这花散发着一种极其淡雅的、类似檀香的香气，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真漂亮。”林晓月蹲在花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花瓣，“哥，这花有名字吗？”
“还没。”林修远也在旁边蹲下，“你给起一个？”
林晓月想了想：“叫‘紫烟’怎么样？你看它的颜色，像傍晚时分的紫霞。”
“好名字。”林修远点头。
这株“紫烟”，其实不止是观赏植物。它的香气有安神静心的功效，花粉入药能治疗心悸失眠。是林修远将修真手段与凡俗园艺结合的试验品之一。
花圃里，类似这样的“特殊植物”还有不少。一丛开着银白色小花的灌木，叶片有止血消炎的功效；几株结着红色浆果的藤蔓，果实能缓解咳嗽；还有一片看似普通的薄荷，实际上是用灵泉浇灌长大的，提神醒脑的效果是普通薄荷的数倍。
这些都是林修远这十年来，利用洞天的特殊环境和自身对五行生克的理解，慢慢培育出来的。它们没有逆天的功效，不会起死回生，不会延年益寿，但确实比外界同类植物药效更强，更温和，更适合日常调理。
看完了花，林修远带着妹妹来到院子东侧的菜地。
这里种着各种蔬菜——黄瓜顶花带刺，西红柿红得透亮，茄子紫得发黑，辣椒绿得滴翠。都是最普通的品种，但在洞天的环境和灵泉的浇灌下，长势格外喜人，味道也格外鲜美。
林晓月摘了个西红柿，在井边洗了洗，咬了一口，眼睛眯成月牙：“好甜！”
“慢点吃。”林修远也摘了个黄瓜，掰了一半给妹妹，“这些菜，等会儿带些出去，给爸妈尝尝。”
“嗯！”林晓月用力点头。
除了这座主院，洞天其他地方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灵田的面积扩大了三倍，分成不同的区域。一部分继续种植灵稻，现在一年能收三季，稻米颗粒饱满，煮出来的饭自带一股清甜。一部分种植各种药材，人参、灵芝、何首乌这些基础灵药已经形成规模，还有不少他从外界收集来的、有药用价值的普通植物，在洞天里长得格外茂盛。
还有一部分，林修远尝试种植了一些经济作物——茶树、桑树、果树。茶树是从南方引种的龙井，在洞天里生长后，茶叶的品质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桑树是为了养蚕，蚕丝的品质也极佳。果树有苹果、梨、桃，虽然还没到大规模结果的时候，但枝叶繁茂，长势喜人。
这些作物，都不是为了他自己。灵稻、灵药，可以改善家人体质，可以治病救人；茶叶、蚕丝、水果，将来可以作为“修远贸易”的特色商品，或者用来换取其他资源。
洞天的西南角，林修远还建了个小小的“工坊”。里面有一整套木工工具，有烧制陶器的窑炉，有简单的纺织机。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慢慢置办起来的，平时用来制作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或者进行一些小规模的“科研试验”。
比如，他用洞天里特有的黏土烧制的陶器，质地细腻，保温效果好；用灵木制作的家具，不易变形，还有淡淡的木香；用蚕丝织成的布料，轻柔透气，夏天穿格外舒服。
这些东西，他很少带出去。因为太特殊，容易惹人注意。大部分都放在洞天里，自用，或者……为将来做准备。
参观完洞天的变化，林修远和妹妹回到中庭，在石桌旁坐下。
石桌是整块青石打磨而成，桌面光滑如镜，能照出人影。桌上摆着一套素雅的陶制茶具，是林修远自己烧的。他提起炉子上一直温着的陶壶，给妹妹倒了杯茶。
茶汤清澈，泛着淡金色，香气清雅。
林晓月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看着院子里的景色，忽然说：“哥，这里……真像世外桃源。”
“嗯。”林修远也喝了口茶。
“有时候我在想，”林晓月的声音低了些，“要是外头一直乱下去，咱们一家人搬到这里来住，也挺好的。”
林修远看着她，没说话。
妹妹这个想法，他也有过。这十年，外头风雨飘摇的时候，他不是没动过把全家接进洞天、彻底远离纷争的念头。
但最终，他没有这么做。
不是因为做不到——以他现在的修为和对洞天的掌控，带几个人进来生活，完全没问题。
是因为……不能。
洞天再好，终究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人活在世上，需要的不只是安全，不只是温饱，还有更广阔的天空，更丰富的经历，以及与这个时代同呼吸、共命运的责任感。
他可以在这里建一座世外桃源，可以作为最后的退路，可以作为疲惫时的休憩之所。
但不能把这里变成逃避的象牙塔。
“晓月，”林修远放下茶杯，“这里可以是家，可以是退路，但不能是全部。咱们的根，还在外面，在胡同里，在轧钢厂，在这座城市，在这个国家。”
林晓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过，”林修远笑了，“等以后爸妈老了，想清静了，咱们可以经常带他们来这里住住。看看花，种种菜，喝喝茶，过过田园日子。”
“真的？”林晓月眼睛亮了。
“真的。”林修远摸摸妹妹的头，“但现在，咱们得先把外头的事情做好。爸的厂子需要他，胡同里的病人需要我，你……也得把书读好，将来考大学，学真本事。”
“嗯！”林晓月用力点头，“哥，我一定努力！”
兄妹俩又坐了会儿，喝了茶，吃了些洞天里摘的水果，这才离开洞天，回到现实世界。
从林修远房间出来时，外头天色已经擦黑。厨房里飘出炒菜的香气，还有母亲哼着不知名小调的轻声。
林修远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李秀兰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炖着白菜豆腐，旁边案板上放着刚蒸好的窝头。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的身影显得温暖而踏实。
“妈，我来帮忙。”他走进去。
“不用，马上就好。”李秀兰回头看他一眼，笑了，“你呀，累了一天，歇着去。”
林修远没走，靠在门框上，看着母亲忙碌。
窗外，夜色渐浓。胡同里传来谁家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还有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叮铃声。
平凡，真实，温暖。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生活。
而洞天里的那座世外桃源，不是为了替代这份生活，是为了让这份生活，在风雨来临时，有一个可以躲避的港湾；在疲惫困顿时，有一个可以休憩的角落。
就像父亲说的：留好后路。
现在，后路已经准备好了。
接下来，就是朝前走，踏踏实实地，走好眼前的每一步。
林修远深深吸了口带着饭菜香气的空气，嘴角浮起一丝平和的笑意。
前路还长。
但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永远有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在胡同里，在四合院里。
也在洞天里，在那座青瓦白墙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