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康大太爷不但说上话、还直接将话头引向将康大运这一支收回平和康氏一族,康二太爷立即帮腔助阵:
“是啊是啊!大哥说得对,名不正则言不顺!大运啊,你现在是朝廷重臣,长公主的夫婿,更要讲究礼法规矩!
这牌位得改,必须按族谱上的规矩来!我们这次来,特意带了族谱的副本……”
说着,康二太爷就用颜色示意身后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立刻捧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过去。
康二太爷翻到其中一页:“你看,我四弟,就是你爷爷的名字清清楚楚记在上面呢!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康二太爷心里高兴得很。
别看要把康大运拉回平和康氏的族谱里是大家的主意,可真正拿出“铁证”的是他。
那副本,可是他点灯熬油誊写出来,并做旧了的——烟熏火燎,茶水浸润,甚至特意放在潮湿处让纸张自然泛黄卷边。
就为了让它看起来和祠堂里供奉的那本真正的“原本”像是同一个年头的东西,足以以假乱真!
而之所以要煞费苦心地弄出这个“副本”,正是因为那本真正的族谱原本上,关于康承炫(康行炫)的那一页,早就被毁了!
当年康大太爷已经当上族长,因恼怒康承炫“不服管教”,在宗祠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亲手用朱砂笔狠狠划掉了康承炫的名字!
划掉的时候因为过于气愤,忘记掭笔,蘸饱的浓墨瞬间在纸上洇开一大团污黑的墨迹;
将“康行炫”三个字连同旁边的生辰、配偶、子女信息彻底覆盖、吞噬,变成一团无法辨认的墨疙瘩!
如今就算把原本拿出来,也根本看不出那团墨污下曾经写着谁的名字,根本无法证明那一页记载的就是康承炫。
康二太爷热切地把副本使劲儿往前伸,想康大运能接过去:
“大运哪,快看看,这才是你的根,你爷爷的根也是在这儿,咱家的族谱才能证明你们的来源;
你如今官大了,二爷爷可不想让你受到别人指摘。”
梁撞撞有些懵——还怕人指摘?为啥要怕?
你们不知道从我老公他爷爷那里,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不记得?
瞧你们那神情,好像能为我老公提供出身证明是多大功劳似的,你们有啥大病吧?
有病就去治!
可看着康二太爷那般积极、热切、期待的眼神,好像如果今日事成,那他便是为康大运认祖归宗提供最大证据的、最有功劳之人似的。
还有平和康氏那些族人,此刻因有这族谱副本的存在,也变得更加热切。
他们甚至敢把眼光直勾勾地往梁撞撞身上的华服、头上的价值连城的饰品打量。
梁撞撞好像想明白了。
穿越到这个时代四年多了,梁撞撞也算经历风浪无数。
直到此刻,才如此真切而深刻地意识到“族谱”在这个宗法社会里那近乎恐怖的份量。
在现代社会,证明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一本户口本,一张身份证,清晰明了,由国家机器背书,具有不可置疑的法律效力。
个人的价值与成就,更多取决于自身能力与社会贡献,而非某个虚无缥缈的“祖宗源流”。
可在这里,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族谱”就是个人的“根”,是身份合法性的终极证明;
是融入社会、获取资源的无形通行证,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荣辱!
一本被权威(宗族)认可的族谱,其效力在某些领域,竟隐隐能与皇权敕封相抗衡,至少是提供了某种“法理”依据。
康二太爷手中那本精心炮制的假货,此刻就成了平和康氏试图重新捆绑、甚至“合法”侵占他荣耀与资源的最锋利武器!
怕是那些族人已经把主意也打到她梁撞撞身上了吧?
毕竟她是康大运的妻子,她的一切都是康大运的,而康大运又是平和康氏的子弟,那就等于,她的一切也是平和康氏的。
这让梁撞撞感到一种荒诞的冰冷,以及对这个时代规则更深的认知。
康二太爷使劲递着族谱副本,还故意把视线往观礼人群、尤其是地方官这一侧转了转,眼中精光愈发明亮炽热——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想把你爷爷被除族这么丢脸的事情公之于众吧?
我又这么大岁数、还是你亲叔爷爷,你还不赶紧接过去,表示感谢和孝心?
还不等康大运做出反应,康三太爷瞬间明白了他二哥的用意,马上也开口帮腔,但目标是梁撞撞:
“大长公主殿下,您认为是不是这个理儿?
您身份尊贵,更该注重这些礼法规矩,免得被外人笑话咱们康家不懂礼数……”
康三太爷难得聪明一回,猜到康二太爷是想道德绑架康大运,并让康大运领情,这样将来能从康大运手里得到更多好处。
他才不与康二太爷争呢,他的目标该是梁撞撞,因为听说这位大长公主比康大运身份地位更高,也更有钱!
我擦你大爷的!
梁撞撞真是气狠了——这是人在家中坐,屎从天上来么?欺负我老公不说,还直接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今日祭祖,不好大开杀戒。
不然依着梁撞撞的性子,把几个老东西的脑袋拧下来,谁又敢说什么?
算了,毕竟老夫人还在身边,血腥打杀也不合适。
“聒噪!”梁撞撞运了运气,总算没把脏话骂出来。
可不用脏话,她也说不出什么呀,于是,她侧头喊:“康康!”
他老天爷个二舅奶的!
别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击你,可我有“带嘴侍卫”!
是时候关门放康康了!
“属下在!”随着康康应声,人已经使出内力,只两次垫步,便从仪仗队那边蹿过来,再一个鹞子翻身,从康二太爷脑袋顶上翻进警戒圈内,喝道:“退下!”
康二太爷面前突然多出一个人,吓了一跳,族谱副本都差点没拿住:“哎哟,可吓死我了!”
待定睛一瞧,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人好像是前几年那个跟在康大运身边的、那对魁梧双胞胎小厮中的一个。
怎么成了大长公主的属下了呢?
不过,是谁的属下又能如何?
“放肆,你起开,别挡着我!”康二太爷喝道。
他想的“通透”——我可是康大运的长辈,是可以与康大运一般的主子,康大运都理应对我老人家恭恭敬敬!
“仓啷啷!”康康腰刀出鞘一半,刀刃比在康二太爷脖子边,康二太爷吓得一缩脖子,只觉膀胱分外紧张。
康康出了刀却突然想起,梁撞撞只喊他,却没说要他怎么做,又回头请示:“殿下,文的还是武的?”
嘿哟!该聪明的时候怎么还犹豫上了呢?
梁撞撞板着脸——今儿当着这么多人,该装还得装,于是道:“咱是文明人,得以理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