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这些就是奏折内容的全部了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都说了奏折上密密麻麻全是字,仅这些才哪到哪,关键地方还没到呢!
皇帝接着往下看——
“其四,岁入保障,维系根本。
封地运转,千头万绪,耗费巨大。
岛上数千黎民、数百匠户之薪俸米粮;港口、码头、船只之岁修维护;军械(如巡逻船)之保养更新;
各部衙署日常运转开支等等,皆需流水之财源支撑。
据臣近年勉力经营之实际,每年维持此基本运转之最低耗费,折合黄金六万两(附详细开支预算副本)。
此乃维系封地不坠、民心不散之底线。
另,小琉球港口收入每年不低于六万两黄金,去岁更是达到七万九千两,臣只以最低数额黄金六万两计;
恳请陛下明谕协理诸公:无论封地其他收益丰俭如何,务必于每年岁末,按此数额,将黄金十二万两足额交付臣支配。
六万两黄金是臣专用于维系上述百姓生计及基础设施维护;六万两黄金为臣的封地收入。
除此之外,封地内其他赋税、商利、矿藏、渔盐等收益,无论多寡巨细,臣皆不过问;
悉数归由协理官员支用,用于封地后续建设、官员吏属薪俸及协理所需。
臣一介女流,蒙陛下不弃,拔擢于风涛之间,赐予封国,匹配勋臣。
此恩此德,天地同鉴!
今奏陈各节,字字肺腑,句句由衷;
皆因深恐封国初立,根基未稳,若无朝廷大力扶持、贤臣悉心协理,恐负陛下重托,亦寒岛上黎民拳拳之心。
所请诸事,若有僭越,皆因臣见识短浅,惶恐无状,万望陛下天高地厚之仁,怜臣愚忠,俯允所请!
臣已将封地之一切簿册、仓库、丁口、山川地理,尽数留在封地代理官员施峰之手,毫无保留;
并严谕岛上百姓,一体遵从协理官员号令!
臣现整队归家,与未婚夫康大运完婚,便不多赘述。
愿陛下龙体康健、寿与天齐!
臣梁撞撞无任惶恐待命之至!谨奏。
(附:澎湖诸屿归属说明及父老证词;小琉球及澎湖简易舆图;已建成公用设施清单及营造费估算;封地基本运转年耗预算详单)
靖海大长公主 臣 梁撞撞 叩首
大昭昭武十年 正月 廿六”
皇帝看到最后,日期是正月二十六,那就是说,梁撞撞的奏折是在朝廷旨意刚下达就发出的,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靖海早就有意寻求朝廷帮助治理小琉球?
但帝王心术,不会把人只往好处想,那问题就又来了——她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无需质疑,这封奏折就是针对皇帝旨意的,可为什么她能那么早就知道?
“正月……廿六。”皇帝嘀咕出声:“大长公主何时从小琉球出发回宁波的?”
身旁大太监快速心算,然后马上作答:“皇上,听闻大长公主抵达宁波时已经二月初一。”
二月初一,那圣旨应该刚出应天府不远,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几位臣子面面相觑,不知刚才皇帝是看了谁的折子,怎么突然就不理他们、反而问起大长公主了?
大太监贴身跟随皇帝多年,皇帝御案上笔墨、杯盏、奏折等位置、顺序皆一清二楚,自然知道皇帝此刻在想些什么,故附耳提醒:
“皇上,京中有五国驻京人员,且工部和户部筹备出行小琉球事宜并不保密,甚至有些官员为去那遥远瘴疠之地,私下没少牢骚抱怨……”
皇帝一想,是了。
五国与梁撞撞关系那么好,连梁撞撞结婚他们都来充当娘家人,得到风声传达给她完全有可能。
而且,小琉球那地方,自古便被认为是“化外之地”,遥远不说、遍布瘴疠不说,光是、共食死者等习俗,就让人无法接受。
虽说官员在外面发牢骚抱怨很可恶,但心情倒是能够理解。
那么……皇帝重新看向手中奏折,就是说,梁撞撞不是不懂“协理”之意,而是不在乎!
为何不在乎?
皇帝看着最后的几段文字——若朝廷能因小琉球每年给他提供十二万两黄金,那他也会放权——活儿都让协理官员干,自己只拿钱,不香吗?!
这个梁撞撞!
皇帝再次专注梁撞撞的奏折,竟把几位臣子忘在脑后——
这一条一条的,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是一介“出身草莽、才疏学浅,于治国理政之大经大法,实属门外”的人能想出来的?
还朝廷有六部九卿,她就整出个“八大部委”!
并且每个部委都职能清晰,让皇帝看了都觉得理该如此,完全没有职能重合之处,不会产生责任不清、管理错位,最后相互推诿扯皮的弊端。
难道是康大运替她写的?至少也得是康大运教她的吧?
皇帝琢磨着,可看那些部委的名称,皇帝又觉得不可能——
什么“工信部”、“卫健委”、“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就这些看似不伦不类、却合理明了的名称,别说康大运只是个探花郎,就是状元郎也想不出来吧?!
朕熟习历代王朝历史、深谙治理江山之道,朕都想不出来!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位靖海大长公主深不可测的同时,开始嘬起牙花子——真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说是自行修建公主府、不用皇帝破财,结果话头一转就伸手让皇帝把她的前期投资给报销了——六万两黄金!
不仅如此,还给设定了个高额的“岁入保障”,黄金六万两!
你咋不去抢!
这人看似姿态极高,只求基本保障,实则将未来收益增长的包袱直接甩给了协理官员!
最可恶的是,皇帝还不能说她不对!
按日期,梁撞撞的奏折先于圣旨发出,也就是说,在皇帝下旨之前,人家就把“丑话”说在了头里!
皇帝在琢磨梁撞撞的奏折之时,梁撞撞刚帮康大运洗掉手心上的墨汁。
这家伙真是黏人,梁撞撞不把自己的打算向他全盘托出,他就搂着她的腰坚决不撒手,给洗干净墨汁也不行,想溜走就更不可能。
好吧,看着对方一副“就算得罪了皇帝,要死咱俩也得死在一块儿”的坚决态度,梁撞撞妥协了,把自己的奏折给康大运背了一遍。
“嘿呀我擦!”康大运将梁撞撞的口头禅脱口而出,其自然度,简直就跟是他自己的口头禅一样:“我的殿下,你是真黑呀!”
“人家白着呢!”梁撞撞一扯领口:“你怎么伺候的本公主,还敢说我黑!”
虽然此“黑”非彼“黑”,但并不妨碍我们的宣威大将军好好“将功补过”:“殿下,臣没有伺候明白,臣愿受罚,重新伺候!”
书房重地,闲人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