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随之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片荒凉的河滩，才用几乎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为了党国的长远利益，一些必要的牺牲和手段，是不可避免的。”
随之又好似说服自己一般继续开口说道。
“我们是什么？我们是军人！是复兴社的尖刀！”
“上面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但你们给我记住，也给我烂在肚子里！我们利用鬼子的情报，是为了完成任务，是为了减少弟兄们的伤亡，是为了能有人活着回去！不是为了真的给他们当狗！”
“这件事，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将来有一天，有半点风声从我们中间漏出去...”
崔景耀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组员的脸，冰冷刺骨，“不用家规，我亲自送他上路！听清楚没有？！”
“清楚！”
几名组员心头一凛，齐声低应。
他们从崔景辉的话语中，听出了那份深藏的无奈、愤怒和最后底线。
“走吧。”
崔景耀不再多言，转身率先踏上冰冷的浑河河滩，步履异常坚定，“过了河，就是煤都了。都打起精神来，做完这笔买卖回北平我请你们去八大胡同快活快活！”
煤都城东门外，寒风依旧，但吴文立的心头却是一片火热。
看着身后逶迤行进的队伍，以及身旁这些海外回来的华人，再想到兴京县新收编的李淳闰部，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充塞胸臆。
随之用力拍了拍纸上诸葛亮的肩膀，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掩饰的志得意满，“诸葛先生，此番兴京之行，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只怕想要拿下李淳闰那小子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说到这吴文立顿了顿，目光扫过逐渐进入城门的部队，语气愈发感慨，甚至带上了一丝比较，“想当初在北大营，王旅长手下第七旅，那也是齐装满员七千号弟兄，关外一等一的精锐！”
“可结果呢？一枪没放就被小鬼子撵得跟丧家之犬一样，憋屈，真他娘的憋屈！”
说到这他的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大手一挥朝护国军一指。
“可现在看看！这才多久？咱不仅拿下了煤都，整合了各部，如今再加上兴京的人马，咱这‘护国军’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就有五千多条枪！比当初一个旅也差不了太多了！”
“而且咱们是真刀真枪跟鬼子干过，收复了失地的！这感觉，痛快！这才是军人该干的事！”
吴文立越说越是兴奋，脸颊因激动而泛红，眼神中闪烁着对武力和地盘最直接的渴望与自豪。
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这迅速膨胀的实力中，开始细细品味这份权力带来的甘美。
然而，看到他这副毫不掩饰的得意神色，听到他将如今这支因抗日而凝聚的队伍直接划归到自己势力下的说法。
甚至语气中那股旧军阀式的“枪杆子”论调重现，纸上诸葛亮与身旁的罗战不易察觉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无奈。
罗战微微眯了下眼，嘴角向下撇了撇，几乎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
纸上诸葛亮则习惯性地用手指推了推鼻梁，目光从吴文立兴奋的脸上移开，投向正在入城的队伍，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吴文立心态的转变，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明显。
刚刚取得一点成绩，拥有了初步的实力，那种旧军人对地盘和武装力量的看重与炫耀心理便迅速抬头。
他口中的“护国军”，似乎正在从他口中“国家的军队”，悄然向着“他吴文立的军队”滑落。
对比第七旅的言辞，更是赤裸裸地暴露了他内心深处仍以旧式军阀的强弱标准来衡量今日的抗日事业。
这无疑印证了他们之前在路上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
抗日旗帜之下，隐藏的旧灵魂并未远去，一旦压力稍减或实力增长，固有的军阀思想便会立刻复苏。
纸上诸葛亮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挂起淡然的笑意，对吴文立说道。
“吴团长过誉了，都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如今队伍壮大了是好事，但接下来的整训和防务更是重中之重，万不能有丝毫松懈，小鬼子和……其他各方，恐怕都盯着我们呢。”
他话语温和，却巧妙地将重点从“实力膨胀”引向了“责任和危机”，试图给吴文立发热的头脑降降温。
吴文立正沉浸在兴奋中，似乎没完全听出话中的深意，大手一挥，“先生说的是！走，进城！咱们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怎么让咱们这‘护国军’的声势再壮上一壮！”
罗战和纸上诸葛亮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的紧迫感又加重了几分。
看来，之前商议的“政委体系”、“掌握核心”、“内外加压”三策，必须更快、更坚决地推行才行了。
“看到那个骑在马上的人了吗？他就是吴文立，今天我们的目标就是他！”
煤都城东门附近，一处坍塌了半边的民房二楼，窗户纸早已破败不堪，只留下几根歪斜的木棂。
崔景耀半蹲在阴影里，举着望远镜，镜筒牢牢套住了正意气风发指向部队入城的吴文立。
“目标确认！吴文立，护国军实际负责人。至于他身边那些穿着怪异、举止不同于常人的，应该就是情报里提到的‘海外华人’。”
寒风从破窗灌入，吹得几人衣衫猎猎作响，却吹不散房间中弥漫的肃杀之气。
一名组员熟练地组装着一支加装了瞄准镜的三八大盖。
“组长，距离稍远，而且目标周围人员密集，一旦失手……”
“不能失手~”
崔景耀打断他，不容置疑地厉喝，“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坂原那只老狐狸给的‘方便’不会持续太久。”
“枪响之后，无论中与不中，按照预定路线，向东南方向撤离，那边会有‘友军’制造的混乱接应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