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老旧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而模糊的光带。
林舟站在西侧卧室的卡其色木门前，指尖还残留着被子被粗暴掀开时的冰凉触感，以及林叔濠那张写满理直气壮却又被他当场戳破后瞬间涨红的脸。
林叔濠许是觉得自己站不住理，转身重重地摔门走了。
“砰——！”
那声巨响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震得窗玻璃都微微颤动，也彻底将林舟从残余的睡意中拽了出来。
他站在原地胸口起伏，呼吸尚未平复，但眼神却已彻底清明。
他完全清醒了过来。
今天早上闹了这么一出，也不用再去搞什么额外的调查了。
林叔濠那副被揭穿后的慌乱与强词夺理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根本不需要再去四叔家旁敲侧击，也不必再费心向街坊邻里打听。
堂哥那张嘴早已在愤怒与羞恼中暴露了他内心的虚弱与心虚。
一个真正问心无愧的人，怎会连提爷爷奶奶四个字都带着如此明显的火气与防御？
林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t恤和短裤，又抬手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那股因愤怒而翻涌的浊气缓缓吐出。
情绪已经宣泄过了，现在该行动了。
既然林叔濠来了，还是叫他去爷爷奶奶那里。
如今被林叔濠这么一搅和，原定的暗中调查已无必要，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去，当面问问爷爷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转身走向床边，拿起放在枕下的手机。
屏幕亮起，熟悉的绿色聊天界面自动跳了出来。
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敲击，带着一丝刚赢了嘴仗后的得意与孩子气的邀功：
【姐姐，今天我堂哥来找我事，我把他喷跑了】
【夸我夸我夸我】
发送完毕，林舟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他几乎能想象出屏幕那端的姐姐看到这条消息后，会用怎样温柔又宠溺的语气回应他，或许还会发来一个“老婆真棒”的夸夸。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却始终安静如常。
特别关心的提示音没有响起，聊天界面也停留在他最后那条带着撒娇意味的消息上。
像一潭沉寂的湖水，没有一丝涟漪。
林舟等了几分钟，见依旧没有回音，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又释然了，或许姐姐正在忙，又或许她还没看到消息。
他不该奢求对方时时刻刻都守在手机旁，只为回应他的每一次情绪波动。
没有多想，将手机塞回裤兜，开始整理自己。
他换下睡衣，穿上一件干净的黑色短袖和一条深色运动裤，动作利落而有序。
镜子里的林舟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决断。
他走出卧室，穿过安静的客厅来到玄关处换上鞋子。
然后掏出手机，点开缺德导航App，熟练地下了一个网约车订单。
目的地正是爷爷奶奶租住的那栋楼。
做完这一切，他推开门走下楼梯。
清晨的空气微凉，带着一丝湿润的草木气息，让他混乱的思绪彻底沉淀下来。
……
与此同时，林叔濠正坐在自己家客厅的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憋屈。
自己好心好意去叫林舟去看爷爷奶奶，结果反被他一顿冷嘲热讽，还被当面揭了老底。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他掏出手机，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拨通了自己老爹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林叔濠立刻用一种委屈又带着告状意味的语气说道：
“爸，舟舟他不愿意去看爷爷奶奶，也不知道他咋想的。”
他的声音刻意拔高，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一心为老人着想的孝顺孙子。
电话那头，林富正在厨房里忙活。
他前两天刚从外地请假赶回来，家都没怎么回，就一直往老人租住的那边跑，忙前忙后地张罗着两位老人的起居。
接到儿子的电话他愣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
在他印象里林舟不是这样的人。
林富并非不了解林舟。
相反，他是林舟接触最多的亲戚长辈之一。
林舟的父母离异后，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母亲远走大城市，是林富和妻子偶尔会接济这个侄子，给他买喜欢吃的烤鸭腿，过年时也会塞个红包。
可以说林舟是他看着长大的。
那个孩子沉默倔强，但骨子里是善良的。
去年春节因为不愿下跪磕头而闹得不欢而散，林富心里其实明白，林舟并非不孝。
他绝不会做出不愿意去看爷爷奶奶这种事。
林叔濠的话一听就有问题。
林富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便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锅铲擦了擦手，然后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林舟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林舟刚坐上网约车，听到林富那熟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舟舟？你今天不来看爷爷奶奶？”
林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仅用了一秒钟，他就猜到了是林叔濠说了什么。
不过他没兴趣在这件事上扯皮。
他不想解释，更不想陷入一场无谓的口舌之争。
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力量。
于是他语气平静而笃定地回答道：
“四叔，我都坐上车了。”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驱散了林富心中所有的疑虑。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也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欣慰和如释重负。
“好，好。”
林富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里满是赞许。
“你爷爷奶奶……可想你了。”
“嗯，我知道。”
林舟轻声应道，目光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挂断电话后，林富站在厨房里，望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汤，心里那块因儿子电话而悬起的石头，终于稳稳地落了地。
他知道，这个他看着长大的侄子从来都不是林叔濠口中那个冷漠无情的人。
林舟将手机放回口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