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宁枉勿纵!宁枉勿纵!”李存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重复着这句话,挥舞着手臂,“景进!此事交你全权督办!查抄朱府,无论男女老幼,尽数诛灭!朕倒要看看,这洛阳城里,还有多少魑魅魍魉!”
“下官领旨!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不负陛下、娘娘重托!”景进心中狂喜,重重叩首,退出殿外时,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朱友谦跪地求饶的场面。
当天午后,景进亲自披挂,点齐了大队禁军,气势汹汹地直扑位于城西修文坊的朱友谦府邸。与抄没郭府、睦王府不同,这一次,景进要亲自享受这报复的快感。
朱友谦的府邸相对简朴,更像一个武人的居所。他此时正在后院练武场教导一名年幼的孙儿练习拳脚,闻听府外喧哗大作,以及兵甲碰撞之声,他脸色一沉,似乎早有预料。他让奶娘将孙儿带下去,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袍,从容不迫地走向前院。
只见府门已被撞开,黑压压的禁军士兵涌入,刀枪林立,为首的正是面带得意笑容的景进。
“朱友谦!你的死期到了!”景进尖声叫道,扬了扬手中的圣旨,“陛下有旨,你勾结梁逆,图谋造反,罪大恶极,满门抄斩!”
朱友谦须发皆张,此时虽然不像当年,但雄风犹在。他毫无惧色,直指景进,声如洪钟,怒骂道:“景进!你这猪狗般的东西!构陷忠良,祸国殃民!朱某一生征战,俯仰无愧于天地!今日死于你这等奸佞之手,乃国之耻辱!尔等宵小之徒,恃宠擅权,倒行逆施,必遭天谴!青史煌煌,自有公论!”
这番痛骂,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让一些士兵都为之动容。景进被骂得脸色铁青,恼羞成怒:“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给本官拿下!碎尸万段!”
军士们一拥而上。朱友谦怒吼一声,宛如雄狮,虽手无寸铁,却凭借高超的武艺,劈手夺过一名士兵的腰刀,刀光闪处,瞬间砍翻数人,勇不可当,竟直直朝着景进冲杀过去!他要与这个奸贼同归于尽!
景进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周围的士兵见状,纷纷围拢过来,刀枪并举。朱友谦毕竟久不征战,又寡不敌众,身上瞬间被砍中数刀,鲜血淋漓。但他兀自死战不退,口中怒骂不绝。最终,一支长矛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朱友谦身躯一震,回头怒视着那名士兵,又缓缓转向面无人色的景进,用尽最后力气吼道:“诛杀忠良,国祚不久矣!”说罢,轰然倒地,气绝身亡,双目圆睁,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朱府上下,再次上演了惨绝人寰的一幕。景进惊魂稍定,恼恨之下,下令屠戮更加残酷,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未放过。他亲自指挥士兵翻箱倒柜,将那些提前准备好的“罪证”,如梁国旧旗、伪造书信等一一“搜查”出来,然后便是一场肆无忌惮的抢掠。朱友谦家财不多,但一些祖传的兵器、铠甲还是被景进视为战利品带走。整个府邸被洗劫一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当景进志得意满地离开,朱府大门被贴上交叉的封条时,夕阳的余晖将门前的血迹映照得如同铺了一层猩红的地毯。短短两三日,洛阳城接连上演三场大屠杀,郭崇韬家眷、睦王全府、朱友谦满门,数百条性命化为冤魂。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帝都,朝臣们关门闭户,不敢轻易往来,百姓道路以目,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
而此时的王璟若依旧告病在家,听着街中传来的喊杀声,看着桌前费听拓山传来的书信,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瑶华殿内,连日来的杀戮气息仿佛已浸透了金砖玉砌,连袅袅升起的龙涎香都难以掩盖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李存义蜷缩在龙榻深处,锦被拉至下颌,只露出一双因失眠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怔怔地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那蟠龙彩绘在他眼中似乎也扭曲成了索命的鬼影。
刘玉娘安静地坐在一旁,手中虽拿着一卷书,目光却不时扫向窗外阴沉的天色,或是落在皇帝那惊弓之鸟般的侧脸上,她的平静之下,是精密计算后的从容。殿内侍立的内侍宫女皆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丝声响便会引来莫测的祸事。
景进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谄媚与亢奋的神情,如同刚刚饱餐一顿的鬣狗。他跪倒在地,声音却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启奏陛下,娘娘!逆贼朱友谦满门已然伏法,府邸查抄完毕,一应逆产皆已入库。洛阳城内,再无朱氏余孽!”他特意强调了“再无”二字,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功业。
刘玉娘放下书卷,眼波微转,瞥了景进一眼,淡淡地道:“嗯,办得利落。陛下身边,就需要你这等忠心办事的人。”她的语气平静,却让景进如同吃了蜜糖般舒坦。
李存义却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景进,声音嘶哑而急促:“朱友谦……他有个儿子!朕记得……他有个儿子叫朱令锡,是不是?他……他现在何处?”连续的屠杀似乎并未带来安宁,反而加剧了他的猜忌链,任何一个可能的遗漏都让他坐立难安,仿佛黑暗中随时会射出复仇的冷箭。
景进一愣,随即恍然,连忙叩首:“陛下圣明!确有此事!那朱令锡此前在其父军中为将,此次征蜀,他也在征讨大军之中,如今……如今应该正随魏王殿下驻扎在成都!”
“成都……成都……”李存义喃喃自语,眼中恐惧之色更浓,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锦被,“他在军中!手握兵权!若知其父被杀,岂能不反?岂能不为父报仇?!快!快传密旨给存礼!让他即刻将那朱令锡就地正法!绝不能留此后患!”他越说越激动,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已经看到朱令锡披麻戴孝,率领千军万马杀回洛阳的场景,那声势甚至比起当年的胡柳陂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