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部落乃是鞑靼联盟中的一支,唤作都塔兀惕部。因其族人世代精于冶铁之术,在联盟中素有“铁匠部落”之称。整个鞑靼联盟所需的兵刃铁器,十之八九皆出自该部工匠之手。然而都塔兀惕部人口却不过只有万余,又分散在丰州以北的广袤草原上。眼前这片营地,便是都塔兀惕部最大的聚居地,约莫聚集了五六千族人。
那须发斑白的老者正是都塔兀惕部的吐屯——部落首领岾木儿布赫。那年轻汉子便是他的儿子,亦是族中的明安,统领族中勇士,名唤纳仁巴图尔。一旁饮酒的少女则是他的掌上明珠阿勒坛其其格,因容貌出众,被族人誉为“草原金莲花”。
方才父子二人提到的兀良俟斤乃是整个鞑靼联盟的金帐可汗,名唤兀良合台?,另一个被提到的阿鲁剌惕则是鞑靼联盟的别乞,便是金帐萨满。这二人都是出自鞑靼一族最大的部落阿亦里兀惕部,该部不仅人丁兴旺,更以骁勇善战的骑兵闻名草原,尤其擅长闪电般的突袭战术。正因如此,兀良合台与阿鲁剌惕才能稳坐联盟最高首领之位。
而布赫父子所议之事,源于不久前金帐传来的一道可汗令。说耶律阿保大军在幽州大败而归,国中兵力削弱,正是鞑靼一族扩充草场,重新崛起的机会,因此命都塔部在明年春天前打造出足以装配五万骑兵的马刀,以及三个千人队所需的铁甲。然而以都塔部现有的工匠数量,即便日夜不休,最多也只能完成六成,要想全部完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布赫派出巴图尔一行人去往金帐,向兀良合台求情,请其减少数量或是宽延时限,但却遭到阿鲁剌惕的极力反对,兀良合台不敢违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萨满,只得拒绝了巴图尔的请求。
正当布赫愁眉不展之际,巴图尔突然说道:“此行我们还擒获了两名契丹逃兵,据说是从丰州逃出来的。当时他们在风雪中迷路,染了风寒,一进山洞就昏了过去,未及细问。想来现在应该醒了,不如大亲自问问如何?”
布赫这时才想起方才确实看到巴图尔亲卫身后的马匹上驮着两个人,但当时自己着急想要知道儿子金帐一行的情况,便未曾在意,此时被他一说,顿时反应过来,便传令让人将那两个契丹人带进毡房之中。
不多时,两名衣衫褴褛的契丹人被押了进来,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布赫看着二人沉声问道:“你二人是丰州军士?为何逃了出来?迭里哥苛待你们了?”
二人闻言浑身一颤,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讲述了唐军攻陷丰州的经过。当布赫问及迭里哥时,另一人战战兢兢地回答:“迭里哥大人被...被一个汉将一刀斩首...那些唐军铁骑太可怕了...有铁骑长枪...城中兄弟几乎都被杀光了...我们在草原上逃了一个多月...最后迷了路这才被巴图尔大人所获...”
布赫眉头紧锁,喃喃自语:“汉人来草原做什么,草原上可是有些年未曾见过汉人铁骑了...”
随后他看向那二人,又追问道::“可知那些汉人攻打丰州所为何事?”
二人连连摇头。其中一人颤声道:“那些汉人见人就杀...我们躲在一个小部落里才几天...他们...他们就追来了...同行的几个兄弟都被...幸好我二人发现的早...这才逃出生天。待其退去之后...我二人壮着胆子返回...只见满地人头鲜血..整个部落无论老幼几乎皆被屠杀干净..其状惨不忍睹...”另一人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惨状,浑身发抖:“他们不是人...是恶魔...是天神对契丹人降下的惩罚...”
布赫闻言也是一惊,草原厮杀实属平常,但一旦攻破对手部落便很少赶尽杀绝,因为在草原各部之中奴隶的作用要远大于一具具尸首。他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汉人要对契丹部落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他挥挥手,示意将二人带下去,而自己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这时,其其格凑过来问道:“大,我听闻汉人不是都知书识礼么?怎么如今却比草原上的恶狼还要凶残?”
布赫苦笑道:“知书识礼?那是对待他们汉人自己的,而对付我们这些草原外族,汉人手中的刀可从来都不曾软过。”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我们先祖建立柔然汗国,却被突厥和鲜卑联手所灭,最终被兼并。而那些凶悍的突厥人便是被汉人杀得血流成河,仓皇而逃,原本的突厥分崩离析,近百年不敢踏入这片草原。直到盛唐衰落,这才有了我们鞑靼一族重返故园的机会。但此时契丹人已经占据了最好的草场,留给我们的不过只有这偏僻之地。”
其其格还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起本族历史,不觉听得入神,大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那些汉人果然如此厉害么?好想亲眼看上一看。”
布赫瞪了她一眼:“我若是知道你出去疯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这句话顿时令其其格的脸垮了下来,嘟囔着向外间走去。
这是巴图尔沉声说道:“大,这些汉人来草原的目的恐怕是契丹一族。我在金帐时听人说过,说耶律阿保带兵入关,在代北地界上劫掠杀害了不少汉人。这次他大败而归,那些汉人恐怕是来寻仇的,因此才会做出屠戮部族之举。”
布赫缓缓点头:“想来就是如此了,你传令下去,让族人近期之内不得前往丰州附近,以免惹到了那些汉人,为都塔部平添灾祸。”
巴图尔点点头,随后父子二人又开始为如何凑足部落联盟所需的兵器铁甲犯起愁来。
次日清晨,雪后初晴。朝阳将雪原染成金色,美不胜收。布赫和巴图尔苦思一夜,仍未想出解决之法。这时,一位鞑靼妇人端着热气腾腾的奶茶和羊肉走了进来。巴图尔连忙起身行礼:“额吉。”原来这正是布赫的妻子哈敦。
哈敦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容,心疼地对布赫说:“儿子刚回来,你就让他整夜不得休息...”
布赫板起脸道:“你女人家懂什么?”
哈敦摇摇头,将食物放下,随后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就着奶茶吃起羊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