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章顺利地夺得水门,盐船之中的铁甲很快便穿到了袁象先带来的五百魏博弩手身上。随后洛阳城门悄然洞开,这些人在袁象先的带领下会合了龙骧军大批将士,在夜色掩盖下向着紫微城逼近。
洛阳城的夜色浓得化不开,玄武门前那对石狮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仿佛两尊来自幽冥的守门神。三更的梆子声刚在街巷间消散,袁象先便率领五百魏博精锐踏着毛毡靴悄然逼近紫微城。
随着袁象先暗号发出,城门处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厚重的朱漆宫门裂开一道缝隙,禁军统领刘虎那张布满刀疤的脸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袁象先身后黑压压的军阵,喉结滚动了一下:“东西呢?”
这时阴影中走出一员将领,从贴身的鱼鳞甲内取出一封火漆密信。信纸在灯笼下展开时,隐约可见魏博节度使的虎头印信。“刘统领,”那人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杨节使有令,诛逆扶正乃臣子本分,望统领莫忘当年救命之恩。”
刘虎一看,此人正是杨师厚麾下大将王舜贤,随着他的指尖在信纸上轻轻划过,那些字迹仿佛带着战场上金戈铁马的回忆,令他又不禁回想起跟着杨师厚身边的日子。随后他单膝跪地,甲叶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末将愿效死力!”起身时,他腰间佩刀已然出鞘三寸,寒光映着决然的面容:“开城门!”。
原来这位禁军统领曾是杨师厚帐下亲兵,当年在邢州之战中曾身陷重围,是杨师厚护着他逃了出来。之前牛友贞派麾下谋士马慎往魏州与杨师厚商议起事,但杨师厚起初抚案长叹:“某受先帝厚恩,却未能阻止弑君之祸,如今大义已定,某却要从均王起兵,岂不是落人口舌?”但马慎笑道:“节使明鉴,牛友珪弑父篡位,天人共愤。均王乃先帝嫡子,名正言顺。只要登高一呼,国中上下无不信服。若节使此时不动,一旦成事,则节使以何处之?”这番话让杨师厚不由得想起当年随牛清征战的岁月,终于提笔写下了这封改变梁国命运的密令。
“轰——”
寝宫外的巨响震碎了夜的寂静。王彦章胯下战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在甬道上踏出点点火星。箭楼上的守军刚举起火把,一支三棱透甲箭便穿透了他的咽喉,尸体从三丈高的箭楼坠下,砸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破门!”王彦章浑铁枪向前一指,十余名龙骧军壮士抬着攻城槌冲向寝宫大门。包铁的槌头撞击在描金朱门上,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第三下撞击时,门闩断裂的脆响混着木屑飞溅,沉重的宫门轰然洞开。
宫门轰然倒塌的声音惊醒了沉醉在温柔乡中的牛友珪,正当他睡眼惺忪地自龙榻上坐起身来时,寝宫门被人用力撞开,只见冯廷谔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中长剑上还滴着鲜血。“陛下,袁象先和王彦章叛乱,如今宫门已破,臣护陛下与皇后先走!”
此时寝宫外的广场中已经传来喊杀之声,龙骧军已经和宫中禁军交上了手,兵器相击的铮鸣混杂着喊杀哀嚎之声响彻整座紫微城。
牛友珪慌乱地套上龙袍,带着张皇后在冯廷谔护卫下自后殿转了出来,向着北墙楼而去,那里有一条直通宫外的密道。在逃亡之时,牛友珪仓皇地向着广场上瞥了一眼。他重金招揽的数百江湖亡命徒正被龙骧军如铁桶般围住。那些号称“一剑封喉”的侠客们数番突围都被盾阵逼退,反在阵前留下了数十具尸体。这时严密的盾阵突然裂开缝隙,数百支闪着黑光的铁矢激射而出,广场中顿时传来一阵三棱箭簇撕开血肉的闷响,接着便再无声息。
“擘张弩!”牛友珪瞳孔一缩,他自然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杨师厚...”他双眼中流露出一阵怨毒之意,却在冯廷谔的催促之下只能转头离去。
冯廷谔拽着牛友珪就往后殿跑。张皇后钗环散乱,绣鞋都跑丢了一只,雪白的罗袜很快被石板上的灰尘染污。三人仓皇逃到北墙楼时,夜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牛友珪望着瑟瑟发抖的张皇后,忽然惨笑:“穷途末路,不过如此...”
“在这里!”冯廷谔推开假山后的机关,露出黑魆魆的地道口。潮湿的霉味混合着铁锈气息涌出,像张开的巨口。
就在牛友珪即将踏入地道的刹那,假山顶上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昏暗的月光下,张紫氤一袭紫衣临风而立,衣袂翻飞如蝶。她指尖把玩着一枚金簪,正是牛友珪弑君夺位时赠给她的信物。
“陛下不是要纳妾身入宫么?”她的声音甜得发腻,眼中却寒芒闪烁,“怎么如今见了面,反倒要逃?”
牛友珪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突然深深作揖:“右使大人说笑了,朕只不过是一时戏言。如今朝中旧臣作乱,望右使助朕除去朝中奸佞,到时国教之事朕必一力颁行。”他弯腰时,龙袍后领露出颈后涔涔冷汗。
张紫氤柳眉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冷笑道:“是么?不过似陛下这般无信之人,妾身却是有些信不过呢,不如留个物证如何?”
“物证?”牛友珪有些疑惑地看向张紫氤,“不知右使大人所要何物?朕定当遵从。”
“妾身想要的是...”张紫氤俏脸绽放笑意,言语间却是冰寒刺骨,“陛下的人头!”
冯廷谔闻言大怒:“贱人!拿命来!”话音未落便纵身而起,手中长剑直刺张紫氤胸口,同时口中大叫:“陛下快走,臣来拖住她!”
“拖住我?好大的口气。”张紫氤掩嘴轻笑,身形却如杨柳轻摆让过冯廷谔手中长剑,而后玉指轻弹剑脊,那柄精钢打制的长剑在其浑厚的内劲之下顿时碎作寸断。
冯廷谔顿时大惊,连忙将手中半截断剑甩向张紫氤,自己则向后飞退,但就在他落地的瞬间,那道紫色身影已飘至面前,素手如穿花蝴蝶般拂过他的咽喉。喉骨碎裂的轻响过后,冯廷谔瞪着眼睛缓缓跪倒,最终扑倒在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