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听着对面那此起彼伏的号角声,王璟若从打坐中缓缓醒来。他瞧了瞧身后仅余千五之数的广胜军将士,神色惨然,说道:“经历昨日一战,想必梁军已然知晓我等厉害。必定会集结重兵来攻,今日之战的惨烈程度恐怕比昨日更甚,诸位可怕死么?”
身后的广胜军将士皆面露决然之色,齐声低吼:“愿随大人赴死!”
王璟若闻听此言,放声大笑,说道:“王某从军伊始,本是为报家仇。但这近一年来与诸位相处,深感当初自己眼界狭隘。从军之人,若不能以家国为己任,以百姓的安宁为志向,便愧对于此名。所幸王某初入伍时便与诸位相识,期间虽有争执,亦有不平,却未曾有损我广胜军的大义。今日能与诸位一同死于此处,王某亦觉死得其所。” 言罢,他躬身向着那些广胜军将士深深地行了一礼。
行完礼后,王璟若转身看向秦莽,说道:“老秦,将广胜军的旗帜亮出来,插在此山顶上。我许你最后战死,但倘若旗倒,你便自行了断,以谢其罪!”
秦莽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污,咧嘴笑道:“指挥使大人放心,有秦某在,广胜大旗不倒,即便秦某身死,也定要伏身于大旗之下!” 说罢,他转身扛起那早已满是血污的广胜军大旗,来到山坡的最高处,大喝一声,将旗杆插入半尺有余,随后提着金刀守在旗下,仿若战神一般。
见此情景,王璟若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随后抽出血饮刀一挥,对众将士高呼:“诸位,让我们再瞧瞧梁军的实力究竟如何?看看这杨师厚是否当得起名将之称!” 身后的广胜军闻言,齐声应道:“诺!”
看着身边一个个广胜军将士冲过,王璟若遥望向南方,仿佛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清冷娇俏的面庞,正对着自己微笑颔首。王璟若闭目深吸一口气,摒除心中杂念,双目一睁,目光如电光般犀利,脸上满是决然之色,随后提刀向着坡前冲去。
而此时的四明山上,谢明君正坐在窗前绣着一个鸳鸯戏水的荷包。突然,她心有所感,手猛地一抖,尖锐的钢针瞬间刺入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恰好滴在雄鸟的翅膀处,将原本绣好的翅膀洇染得一片鲜红。
谢明君放下荷包,将指尖含入口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她眉头紧蹙,想要再次拿起钢针继续绣,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针,最终她愤愤地将荷包扔下,提剑来到庭中舞了起来。
此时,从一旁经过的林远山等人瞧了一眼谢明君舞剑,不禁低声道:“今日小师妹这剑法怎的尽是杀伐之气?恐怕不太妥当。” 说罢,便去寻林安南禀报。
不多时,林安南闻讯赶来,只见谢明君此时面色潮红,双眉倒立,手中剑光犹如狂风骤雨,中间隐隐透着血腥之气。林安南顿时一惊,当即冲入场中,挥掌去夺谢明君手中长剑。
但此时谢明君正舞得兴起,眼前似乎看到无数人马纷纷朝着她和王璟若逼近,此时王璟若早已浑身浴血,力不从心,这更让她怒不可遏,挥剑不停,哪里还能看清来人是谁。
林安南连挡数剑,最终凭借雄浑的内力一举震飞了谢明君手中的长剑,随后变掌为爪,捏住谢明君双手的脉门,内劲一吐,谢明君顿觉双臂酸麻,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接着,林安南一个翻身落在她身后,一掌轻轻拍在她的灵台穴处,将强大而平和的真气渡入她的体内。
谢明君被这股真气一激,一口鲜血喷出,这才清醒过来。她看着前方面色紧张的林远山等师兄,感受着背后林安南那博大温和的气息,正要开口,却听林安南沉声说道:“平心静气,功行周天,为师助你驱除心魔。”
谢明君闻言,立即盘膝坐下,体内的逍遥经真气随着林安南的引导逐渐行遍全身经脉。数个周天之后,林安南收回手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看着仍未苏醒的谢明君,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林远山说道:“待明君醒转之后,让她来内院寻我。” 说罢,飘然而去。
此时谢明君神思飘忽,随着体内真气循环游走,恍惚间,似乎又看到王璟若正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也就在这时,原本堵塞的经脉豁然洞开,随着功行圆满,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谢明君清醒,林远山这才松了口气,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于她,谢明君听后亦是大为吃惊,连忙按照林安南的吩咐前往内院。
一入内院,便见林安南静立在湖边,知晓她进来,便问道:“逍遥二字,你可还记得?”
谢明君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徒儿练剑入魔,请师尊降罪。”
林安南叹口气,转过身来,凝视谢明君许久,这才说道:“当日我和璟若所言其实不假,我这门派所修乃是清净淡泊,最忌杂念扰心。一旦心思不宁,便会邪魔入体,轻则经脉尽毁,从此沦为废人,重则血气逆行,当场丢了性命。我知你初识儿女之情,难免沉溺,但切记,万事过犹不及。若是做不到,便散去这身功力,去做个寻常女子吧!”
闻得此言,谢明君犹如遭受五雷轰顶,连忙叩首道:“弟子定以此为戒,绝不再行差踏错!”
林安南看着她,摇头叹道:“痴儿多忧,若不经大事,难成大器。” 说罢,转身朝着堂中走去,许久之后,才悠悠传来一句话:“今日你得老夫相助,无意间冲破了经脉的桎梏,也算是因祸得福,回去好生修炼,切不可心神动荡。”
谢明君听出其中的原谅之意,立即转忧为喜,向着堂中重重叩首,然后退了出去。
且不说谢明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边战场上的王璟若却还在鬼门关前徘徊。
此时,离大战开始已然过去两个时辰,看着身边的广胜军将士一个个因体力不支倒在地上,被梁军逐一斩杀,王璟若此时已是双目圆睁,目眦欲裂。虽然梁军将士死伤更为惨重,山坡上的尸体堆积如山,随着两军将士的来回拉扯,不断向下滚落,但战圈还是越缩越小,逐渐朝着山头聚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