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天幕低垂,仿佛凝固的污血即将滴落,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的魔气比外围更加粘稠,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不断试图钻透五人勉力维持的护体光芒。脚下的大地不再是简单的干裂,而是布满了扭曲蠕动的紫黑色脉络,踩上去仿佛能感受到一种令人作呕的、微弱的搏动。
姬无夜背着昏迷不醒、眉心白金符印闪烁不定的释心和尚,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自身的伤势本就极重,此刻还要分心抵御魔气,维持时空屏障减缓压力,脸色苍白得吓人。洛星河与凤青漓一左一右护卫两侧,剑气与真火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断斩灭、灼烧着从地面、空气中凝聚成形,试图扑上来的低阶魔影。那些魔影形态不定,时而如扭曲的人形,时而如溃烂的野兽,尖啸着,悍不畏死。
唐笑笑走在最前,右眼寂灭之瞳幽光流转,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她遵循着那点湮灭的白金光点最后指示的方位,同时竭力过滤着魔气中蕴含的混乱意志冲击。她能感觉到,那个方向传来的吸引力并未消失,反而随着深入,隐隐变得清晰了一丝,那是一种……悲怆、锋锐、以及不屈的共鸣。
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单调的荒芜平原,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断裂的、如同山峦般的阴影。靠近了才发现,那并非自然山体,而是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遗骸,或者……战争兵器的残骸!
他们看到了一截插入大地、高达百丈的惨白指骨,骨质早已失去光泽,布满了被腐蚀的孔洞,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看到了一片如同城墙般倾倒的、金属与某种岩石融合的巨壁,壁上残留着恐怖的爪痕与灼烧印记;更看到了一柄折断的、如同山岭般横亘在地上的巨斧斧刃,斧刃黯淡,却隐约能感受到其主人挥动它时劈开星辰的霸气。
这里,似乎是一片上古战场的遗迹!而且是被蚀界力量深度污染、侵蚀后的战场!
“这些……都是上古与蚀界征战的存在吗?”凤青漓声音带着震撼与悲凉,凤凰真火感应到那些残骸中蕴含的、即便死去万古依旧不屈的战意与残留的神性,发出低低的悲鸣。
“小心,这些残骸中可能残留着不灭的战意或者……被魔气扭曲的残魂。”洛星河剑气愈发凝练,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的话音未落,前方一片由无数断裂兵器堆积而成的“小山”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充满了痛苦与暴虐的咆哮!
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暗红色虚影猛地从兵器堆中升起!它依稀能看出是人形,身披残破甲胄,手持一杆断裂的长戈,但它的面容扭曲,双眼燃烧着蚀界的猩红火焰,周身弥漫着与那些低阶魔影截然不同的、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的魔气与疯狂战意!
这是一尊被蚀界魔气彻底污染、扭曲了的古代战魂!其散发出的威压,堪比全盛时期的洛星河!
“入侵者……死!”战魂发出模糊不清的灵魂咆哮,断裂的长戈带着撕裂虚空的力量,卷起漫天魔气,朝着五人当头砸下!戈未至,那狂暴的杀意与魔念已然冲击得众人神魂摇曳!
“结阵!”姬无夜低喝,强提精神,时空剑意与洛星河的星河剑罡、凤青漓的凤凰真火瞬间交织,形成一道三色光盾,硬撼那砸落的魔戈!
“轰——!!”
光盾剧烈震荡,三人齐齐后退数步,气血翻涌。那战魂的力量远超预期!
而就在这交锋的刹那,唐笑笑右眼的寂灭之瞳,却穿透了那战魂周身沸腾的魔气,看到了其核心处,一点被死死压制、几乎快要熄灭的……纯净的金色战意光点!那是它未被完全磨灭的本源执念!
“它还有救!它的核心战意未被完全污染!”唐笑笑急声道,“不要彻底毁灭它!试着唤醒它!”
唤醒一尊被深度污染的战魂?这想法何其大胆!但众人已无退路。
姬无夜三人改变策略,不再硬拼,而是以缠斗为主,剑意、真火、时空屏障不断消磨、隔绝战魂周身的魔气,为唐笑笑创造机会。
唐笑笑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入识海。她回忆起巡天神将记忆碎片中,那场浩大战役的悲壮与守护的意志,同时,左眼心灯光芒凝聚,右眼寂灭之瞳锁定那点微弱的金色光点。
她要以心灯之力,共鸣其守护之念;以寂灭之力,斩断魔气与那点本源的连接!
“前辈!醒来!你看看这片土地!看看你誓死守护的世界,变成了何等模样!你的敌人,是蚀界!不是我们!”唐笑笑的声音并不大,却蕴含着心灯的力量与巡天神将记忆中的共鸣,如同涓涓细流,穿透魔气的咆哮,直接响彻在那点金色光点周围。
同时,她右眼射出一道极其细微、凝练到极致的寂灭幽光,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在缠绕金色光点的最粗壮几根魔气锁链之上!
“嗤!”
寂灭幽光过处,魔气锁链应声而断,发出如同烧灼般的声音!
那疯狂攻击的战魂,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双眼之中,那点金色骤然明亮了一瞬!
“守……守护……蚀……界……”它发出断断续续、充满挣扎的意念。
有效!
唐笑笑精神一振,继续以心灯之力温养那点金色光点,同时寂灭之瞳连连闪动,精准地斩断更多的魔气锁链!
姬无夜三人也配合着,加大力量,将战魂周身的魔气尽可能打散、隔绝。
随着核心处的魔气锁链被不断斩断,那点金色光点越来越亮,战魂的动作也越来越慢,眼中的猩红与暴虐逐渐被迷茫、痛苦以及一丝逐渐清晰的……清明所取代。
终于,当最后几根主要的魔气锁链被斩断时,战魂周身沸腾的魔气如同失去了核心支撑,轰然溃散了大半!它那半透明的暗红色身躯也变得淡薄了许多,露出了更多原本应该是金辉般的色泽。
它停止了攻击,手持断戈,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五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虚幻的手,以及周围那片被腐蚀的故土。
“我……我是……镇守‘葬兵谷’的……戈卫……”它发出了清晰了许多,却充满了无尽悲凉与疲惫的声音,“战争……失败了吗?家园……终究……还是被污染了……”
它的记忆似乎残缺得厉害,只记得自己的职责与那场败亡的战争。
“前辈,战争并未结束,我们仍在抗争。”唐笑笑上前一步,心灯光芒柔和地照耀着它,“我们需要找到对抗蚀界的方法,需要了解这片土地。您可知,前方那吸引锐金之力的源头,是何所在?”
戈卫的残魂顺着唐笑笑所指的方向望去,虚幻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忌惮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那里……是‘葬兵谷’的核心……也是……‘祂’沉睡的地方……”戈卫的声音带着颤抖,“‘祂’是吾等兵戈之主,万兵之魂凝聚的……最后意志。当年,为了阻挡蚀界侵蚀, ‘祂’选择了自我封葬,以自身无上锋芒镇压谷中魔穴……但,‘祂’的力量,似乎也在被缓慢侵蚀……你们感应到的,或许是‘祂’无意识散发的……求救信号……”
兵戈之主?万兵之魂凝聚的意志?自我封葬镇压魔穴?
众人心中震撼,这腐化之域深处,竟然还沉睡着如此一位古老而强大的存在!
“我们该如何前往?又如何能帮到‘祂’?”姬无夜沉声问道。
戈卫残魂摇了摇头,身形开始变得更加淡薄不稳定,显然刚才的净化与挣扎消耗了它最后的力量。“吾……不知……记忆……残缺……只知……通往核心之路……布满……被腐蚀的兵煞……以及……更可怕的……魔物……小心……它们……已被谷中魔穴……完全控制……”
它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它看向五人,尤其是目光在唐笑笑的寂灭之瞳和姬无夜背上的释心和尚眉心的白金符印上停留了一瞬。
“陌生的后来者……带着……希望与终结的气息……或许……你们……就是变数……”它的声音几不可闻,“愿……兵主的锋芒……能再次……闪耀……”
话音落下,戈卫的残魂彻底消散,化作点点金色的光粒,融入了这片悲怆的土地,只留下那杆断裂的、已然失去所有灵性的长戈,“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四周暂时恢复了死寂,只有魔气依旧在无声地涌动。
五人站在原地,心情沉重而复杂。一位上古战士的残魂,在彻底湮灭前,将希望寄托在了他们身上。
前路,葬兵谷核心,沉睡的兵主,被镇压的魔穴……更加凶险,却也似乎隐藏着一线生机。
唐笑笑看向那片吸引之力传来的方向,目光坚定。
“走吧,去会一会那位……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