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坊的监测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冰冷的玻璃,只剩下仪器运作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屏幕上,那条代表着高晴烟脑电波的曲线,正以一种病态的频率剧烈起伏。
她的快速眼动(REm)周期短得惊人,每一次峰值的出现,都像是一次精准的定时引爆。
李炎的目光死死锁住分析仪上被逐帧拆解的梦境数据,心也随之沉入深渊。
滨河医院废弃多年的太平间,凌晨三点,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铁门,停尸床上那具男尸左脚缺失的小趾,以及墙壁上用早已干涸的血迹写下的倒计时数字——“7”。
这些细节,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扎在他记忆中最隐秘的角落。
他迅速调出工匠坊内部加密档案库,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
十年前,那起被高层强行压下、甚至未曾正式立案的警员失踪案,卷宗代号“默语者”。
所有的细节,分毫不差。
唯一的区别是,这些信息从未对外界,包括警方基层在内,泄露过一星半点。
“她的梦不是幻觉……”李炎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而是被强行植入的记忆碎片。”
他深吸一口气,他走到房间角落的金属柜前,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取出一个形似护目镜的银灰色装置——“虚妄之眼”。
镜片中心,一圈圈金色的纹路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光。
他将装置戴上,指尖在镜框侧面的调频旋钮上轻轻拨动,直到频率与监测仪上显示的金色共鸣波段完全同步。
“我要让她做一场‘可控的噩梦’。”他回头对助手林曼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曼立刻取来一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那是微量的神经镇静剂,足以让高晴烟的意识沉入浅眠,却又不会完全切断她与梦境的连接。
冰凉的液体注入静脉,女孩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与此同时,李炎将一枚异能追踪器贴在她额前,另一端则连接上一台信号逆向解析仪。
一切准备就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脑波仪上的曲线再次攀上熟悉的峰值时,高晴烟的梦境世界里,画面陡然切换。
这一次,她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正一步步走向躺在病床上的李炎。
就在她举起刀的瞬间,李炎猛地启动了“群体心理分析”程序。
庞大的数据流如决堤的洪水,反向冲刷着她的梦境。
他在无数混乱的情绪波动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峰值最高、也最不协调的加密信号。
信号被剥离出来,在林曼面前的屏幕上呈现为一段毫无规律的乱码。
但她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
“这种格式……是乌托邦的‘情感剥离协议’!”她双手颤抖地在键盘上敲击,试图破解。
几秒后,结果弹出,她的惊呼声在寂静的监测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天哪!这不是读取,是远程写入!他们在用她的大脑当成测试用的沙盒!”
李炎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没有切断信号,反而利用“虚妄之眼”的权限,截取并改编了高晴烟的梦境内容。
几分钟后,一份虚假的“连环杀手预告信”被他炮制出来,字里行间充满了疯狂与挑衅,署名为——“夜莺”。
他通过一个高度加密的暗网匿名节点,将这封信连同一张经过合成处理的照片,分别发送至三家与十年前失踪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酒吧管理层邮箱。
照片上,高晴烟站在一座钟楼的残骸前,面无表情,手中握着一把沾满暗红色液体的园艺剪刀。
他赌的就是乌托邦的傲慢与谨慎。
他们绝不会容许一个承载着重要实验数据的“失控载体”在外面引起任何不可控的关注。
果然,两个小时后,工匠坊外围的热源探测系统发出了警报。
三辆通体漆黑的越野车,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驶入下城区,导航的终点,直指他们所在的位置。
“来了。”李炎关闭了所有监控屏幕,冷静地拔掉连接在高晴烟身上的所有线路,将她抱起,从一条预留的秘密通道迅速撤离。
工匠坊内,只留下一台小小的音响设备,循环播放着一段经过处理的录音。
“砰!”厚重的合金门被暴力破开,几名身着黑色作战服、代号“清道夫”的乌托邦成员鱼贯而入。
他们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角落的音箱里,突然传出高晴烟梦呓般的声音,空灵而诡异:“第七天,红眼睛的孩子……会在水下醒来……”
所有清道夫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出现了零点五秒的迟滞。
就是现在!
李炎在百米之外按下了手中的引爆器。
埋设在地板之下的高强度电磁干扰器瞬间启动,无形的脉冲瞬间瘫痪了他们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和异能抑制器。
与此同时,隐藏在天花板通风口的微型摄像头,已经将他们因震惊而微微抬起的面孔清晰捕捉,同步上传至警局内部的公共平台。
市中心,警局指挥中心。
韩警督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的屏幕上,几名新出现的通缉犯头像被自动标记为高危等级。
他缓缓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封面印着“青龙山生态保护区b型样本接收预案”。
他拿起内部通讯器,声音沉稳:“目标诱导成功。通知青龙山,准备接收。”
同一时间的风月巷,霓虹灯光也无法穿透这里的阴暗。
“夜枭”酒吧的地下审讯室内,灯光惨白。
林小北被两名大汉死死按在椅子上,嘴角带着一丝血迹。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正是高晴烟的父亲,高振海。
“谁让你把‘梦蚀茶’的配方泄露出去的?”高振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眼神里的阴鸷却让人不寒而栗。
林小北闻言,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高董,你卖给我的时候,说那是‘梦蚀茶’。可我偏偏在里面,喝出了‘记忆嫁接液’的味道。”
高振海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审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韩警督带着两名气息更加冷酷的清道夫走了进来,他甚至没有看高振海一眼,只是冷冷地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宣布:“根据中央指令,从现在起,‘幻影组’所有事务,由我们正式接管。”
高振海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颓然地垂下了头,不敢流露出半分反抗的意图。
夜色更深。
朱雀峰山顶,李炎站在自家祖宅废墟的地窖入口前,冷冽的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手中,正握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上面用激光蚀刻着一个特殊的编号:Ω7。
这是他从林小北的鞋底夹层里找到的。
他将芯片插入便携式解析仪,一道幽蓝色的光幕投射在面前的空气中。
画面闪烁了几下,最终稳定下来。
那是一段监控视频。
幽暗的深水培养舱中,一个与高晴烟容貌身形完全相同的少女赤身漂浮着,无数导管连接在她的身上,双眼紧闭,犹如沉睡的睡美人。
唯一的不同,是她的额角,嵌着一个环形的金色金属片。
视频的下方,一行猩红色的字幕缓缓浮现:
【G09b型复制体·夜莺·激活倒计时:6天】
李炎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张与他怀中女孩别无二致的脸,仿佛要将那冰冷的影像烧出一个洞来。
许久,他才发出一声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自语,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与无尽的悲凉:
“你们偷走她的记忆,复制她的身体……可你们忘了,真正的高晴烟,最爱吃的,是路边摊那家快要倒闭的臭豆腐。”
远处的天际,翻滚的雷云中终于划过第一道惨白的闪电,将他孤寂的身影映照得如同神魔。
风暴,即将来临。
他关掉解析仪,转身走回地窖深处。
高晴烟依旧安静地睡着,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李炎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平稳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口。
他知道,那座名为“乌托邦”的庞大机器已经开始运转,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她被噩梦彻底吞噬之前,在她被那个所谓的“复制体”取代之前,帮她找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那个人生,不应该只有冰冷的实验室和被植入的虚假记忆,还应该有阳光、温度,和那些她早已遗忘,却深藏在灵魂深处的,最朴素的喜好。
天,就快亮了。他想,或许应该从最简单的事情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