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包装与巧妙搭配的策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效应远超姜芷的预期。原本只是应对价格战的权宜之计,却意外地打开了“回味斋”迈向更高层次的大门。
那批定制的点心盒和酱菜罐,其效果立竿见影。不再仅仅是用油纸包裹的果腹之物,而是变成了能拿得出手、体现心意的“礼品”。镇上人家走亲访友、逢年过节的伴手礼,以往多是糕点铺子里千篇一律的油纸包,如今却悄然兴起了提一盒“回味斋”的精装点心。那印着雅致花纹的纸盒,用红绳一系,提在手里,自觉脸上有光,收礼的人也觉着新鲜体面。
“张婶儿,这是去哪儿啊?哟,这盒子真俊,回味斋的吧?”
“可不是嘛,去看我外甥女,头回上门的小女婿,带点新鲜玩意儿,不比那老几样强?”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镇上的街巷里不时可闻。口碑,在这种无声的展示和口耳相传中,如同春日的野草,悄然滋生,蔓延开来。
更让姜芷惊喜的是,这种“礼品化”的转变,吸引了一批以往不曾关注市井小铺的顾客。一些家境殷实、注重体面的人家,也开始派仆役前来购买。甚至镇上的几家茶楼、书肆,也找上门来,询问能否长期供应这种小份精装的点心,作为客人品茗读书时的茶点。
生意结构悄然发生了变化。虽然散称的、用油纸包的实惠点心依旧是销量大头,满足了街坊邻居的日常需求,但利润更高、更能彰显品牌价值的精装礼盒和批量订购,占比逐渐提升。店铺的营收和利润,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这一日晌午过后,店里难得的清闲片刻。姜芷正低头核算着这几日的账目,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抹轻松的笑意。虽然忙碌,但看着账本上日益增长的数字,想着小家的未来,所有的疲惫都化作了满足。
忽然,一个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在柜台前响起:“请问……掌柜的可在?”
姜芷抬起头,只见一位穿着体面、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妇人站在柜台前,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妇人面容和善,衣着料子虽不显奢华,但针脚细密,搭配得体,自有一股沉稳气度,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眷。
“我就是掌柜的,姓姜。这位夫人,您需要点什么?”姜芷放下账本,微笑着迎上前。
妇人打量了一下姜芷,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这生意红火的“回味斋”掌柜如此年轻。她笑了笑,语气温和:“原来您就是姜掌柜,真是年轻有为。我姓周,夫家姓陈,在镇东头住。前几日得了友人相赠的一盒贵店的枣花酥,家中老小都甚是喜欢,尤其是家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竟说这枣泥馅儿香甜软糯,入口即化,比许多名店的点心更合胃口。今日特意过来,想多买几样回去尝尝。”
姜芷一听,心中欢喜,忙道:“原来是陈夫人,您太客气了。承蒙老夫人喜爱,是我们的荣幸。您看看需要些什么?我们这儿的点心,都是当日现做,用料也实在。”她说着,熟练地介绍起几样适合老人家的点心,如口感绵软的绿豆糕、健脾开胃的山楂锅盔等。
陈夫人听得认真,不时点头,最后要了枣花酥、绿豆糕,又见那新出的肉酱和精品酱菜罐子精致,也要了两样。姜芷细心地将点心用崭新的盒子装好,酱菜罐也用干净的布巾擦拭得锃亮。
“姜掌柜真是个细致人。”陈夫人看着姜芷利落又周全的动作,眼中赞赏之色更浓,“这点心盒子也雅致,难为你想得周到。”
“夫人过奖了,不过是尽力让客人满意罢了。”姜芷谦逊地笑着,将包好的东西递过去。小丫鬟连忙上前接过。
陈夫人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沉吟片刻,又道:“姜掌柜,实不相瞒,过几日是我家姑的寿辰,虽不打算大办,但也想请几位至亲好友来家中小聚。不知贵店可否承接这样的宴席点心?不需要山珍海味,就做些精巧可口的点心、小食即可。”
姜芷心中一动,这可是个大单子,也是进一步提升“回味斋”档次的好机会!她压下激动,谨慎地问道:“承蒙夫人信任。不知寿宴大约有多少宾客?对点心种类可有什么偏好或忌讳?”
陈夫人见姜芷不卑不亢,先问需求,心中更是满意,便细细说了人数、口味偏好,以及寿宴的流程。姜芷认真记下,脑中飞快盘算着食材和工时,然后给出了几个搭配方案,既考虑了老人的口味,也兼顾了来宾的可能喜好,还特意提议可以做一款寓意吉祥的“寿桃包”。
陈夫人对姜芷的周到和创意十分满意,当下便定下了单子,付了定金。临走前,她笑着对姜芷说:“姜掌柜,与你打交道,真是爽快。回头若宾客们问起,我定会替你美言几句。”
“多谢夫人!”姜芷真心实意地道谢。她知道,这位陈夫人的认可,其价值远超这一单生意本身。这意味着“回味斋”开始进入一个更具消费力和影响力的圈子。
送走陈夫人,姜芷心情愉悦,干劲更足。她立刻开始规划寿宴点心的制作,盘算着需要添置哪些特殊食材,是否需要请个短工帮忙。
傍晚,赵重山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些尘土气息,似是刚忙完镖局的事。他一进店,就看到姜芷伏在案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连他进来都未察觉。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目光落在她面前那张纸上,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点心名称、食材用量、制作时辰等。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姜芷侧脸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和专注的眉眼,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洋溢着一种蓬勃的生气。
赵重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和满足感充盈胸腔。这个家,因为她的到来,变得如此不同。冰冷的灶房有了温度,空荡的屋子有了烟火气,如今,这小小的店铺,也在她的巧手下,变得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
姜芷终于写完,舒了口气,一抬头,才发现赵重山不知何时站在身边,正低头看着她。
“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跳。”她拍了拍胸口,脸上露出笑容,“正好,我跟你说,咱们接了个大单子!”
她兴奋地将陈夫人订寿宴点心的事情说了一遍,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若是这次办好了,咱们回味斋的名声,可就能传到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去了!”
赵重山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她神采飞扬的脸上,等她说完了,才低低“嗯”了一声,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鼻尖的汗珠,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
“别太累。”他只说了三个字。
姜芷脸颊微热,心里却甜丝丝的,用力点头:“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对了,今天还得去订些上好的红枣和莲蓉,寿宴要用……”
接下来的几天,姜芷更加忙碌。寿宴的点心不能出丝毫差错,她几乎事必躬亲,从选料到制作,都严格把关。赵重山看在眼里,虽不多言,却用行动默默支持。他包揽了更多的采买和力气活,晚上打烊后,也会留在店里,帮姜芷清洗工具,收拾灶台。有时姜芷忙到深夜,他便会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糖水鸡蛋,无声地放在她手边。
这种无声的陪伴与支持,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姜芷感到安心和力量。
寿宴的日子转眼就到。姜芷天不亮就起来,和请来帮忙的两位手脚利落的大婶一起,将最后一批点心制作完成,分盒装好。赵重山亲自赶着车,将点心稳妥地送到了陈府。
傍晚,赵重山从陈府回来,脸上带着一丝轻松。姜芷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主家可还满意?”
赵重山点点头,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很满意。陈老夫人特意让人传话,说点心甚好,多谢你费心。不少宾客都问了点心的来历。”
姜芷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喜悦如同烟花在心底炸开。她知道,这一步,她走对了!
果然,自陈府寿宴后,“回味斋”迎来了一波新的客流高峰。不少穿着体面的生面孔出现在店里,开口便是“听说陈老夫人家寿宴上的点心就是贵店制的”、“给我来一盒那个寿桃包尝尝”……
口碑的力量,在这一刻显现出惊人的威力。一传十,十传百,“回味斋”的点心好吃、用料实在、掌柜的巧思周到,这些评价如同长了翅膀,飞入了镇上的千家万户。店铺的生意,真正称得上“生意隆”三字,每日里顾客盈门,络绎不绝。
这一日,姜芷正在柜台后忙着给一位老先生包酱菜,忽听门口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熟悉又令人不悦的声音:
“哎哟,姜娘子,这生意可真够红火的啊!看来这镇上的钱,都让你一家赚去了!”
姜芷抬头,只见原主的婶婶王氏,正扭着腰站在店门口,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店里扫视,脸上挂着假笑,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妇人,同样是一脸的精明算计相。
姜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心中警铃微作。这位婶婶,自她嫁人后便再未露面,今日突然上门,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但她如今已非昔日吴下阿蒙,经历了假订单风波和生意上的起色,她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孤女。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不卑不亢地迎上前:
“婶婶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快请里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