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彻底布置妥当,窗明几净,只待主人入住。搬家吉日定在了三天后,是周师傅特意翻看黄历选定的“宜迁徙、入宅”的好日子。趁着这几日空闲,姜芷想着,既是以后要长居于此,与左邻右舍打个照面、混个脸熟是必不可少的。远亲不如近邻,有个和睦的邻里环境,日子过得也舒心些。
这日天气晴好,春风和煦。姜芷一早起来,精心准备了四样礼物。她做了两匣子松软可口、甜度适中的枣泥糕,又用新买的细白瓷罐装了两罐自己腌制的、酸甜开胃的糖醋萝卜条。礼物不贵重,却胜在心思巧、味道好,透着家常的亲切与温暖。
“我去隔壁几家走动走动,很快就回来。”姜芷对正在院子里慢慢活动筋骨的赵重山说道。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赵重山的气色好了许多,虽然依旧不能做剧烈运动,但日常走动已无大碍,只是动作间仍能看出几分重伤初愈的虚弱和谨慎。
赵重山停下动作,看向她。今日姜芷特意换了那身藕荷色的新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了个简单的髻,插着一根素银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又带着几分新嫁娘的娇婉。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去吧,小心门槛,别走太快。” 他知道她做事有分寸,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姜芷抿嘴一笑,拎起准备好的小竹篮,脚步轻快地出了院门。
他们的新家位于一条相对安静的巷子里,左右各有两户邻居。姜芷先敲响了左手边第一家邻居的院门。这户人家的院墙稍矮,能看到里面种着一棵高大的石榴树,此时刚冒出嫩红的新芽。
“谁呀?”一个略带警惕的妇人声音从院内传来。
“打扰了,我是新搬来的,就住在隔壁,姓姜,今日特来拜会。”姜芷提高声音,语气温和有礼。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藏蓝色粗布衣裙、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审视的神色,上下打量着姜芷。妇人面容端正,眼神里透着精明和干练。
姜芷连忙递上笑脸,将手中的一匣糕点和一罐酱菜递过去:“婶子安好,我们过两日就搬过来了,一点自家做的小点心和小菜,不成敬意,还请婶子尝尝鲜,往后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姜芷言语客气,礼物也朴实贴心,妇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接过礼物,侧身让开些:“哎呀,姜娘子太客气了,快请进来说话。”
姜芷道了谢,跟着妇人走进院子。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一角堆着整齐的柴火,晾衣绳上晒着几件半旧的衣服,一看就是勤快人家。
“当家的,新邻居姜娘子来了。”妇人朝屋里喊了一声。
一个穿着短褂、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编了一半的竹筐,见到姜芷,有些拘谨地笑了笑:“姜娘子好。”
互相见了礼,妇人自称姓王,让姜芷叫她王婶就行,汉子是她的丈夫,姓李,是个篾匠,手艺不错。王婶是个爽快人,一边请姜芷在院中的小凳上坐下,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早就听说这院子卖出去了,一直好奇是哪户人家。原来是姜娘子和赵镖头。”王婶显然已经打听过一些消息,“赵镖头可是咱们镇上的名人,仗义!前阵子老鸦口那事儿,我们都听说了,真是条好汉!伤好些了吗?”
姜芷心中微暖,看来赵重山在镇上的名声确实不差。她温声答道:“劳婶子挂心,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内里还需将养些时日,所以这才耽搁了搬家。”
“那是得好好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何况是那么重的伤。”王婶连连点头,又关切地问,“姜娘子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是从南边嫁过来的。”姜芷含糊地应道,并未多说原主的来历。
王婶也是个明白人,见她不欲多言,便转了话题,热情地介绍起巷子里的情况:“咱们这条巷子啊,住的都是老实本分人家。我们家对门,就是右手边那家,姓孙,孙木匠一家,孙木匠手艺好,为人也厚道,就是话少些。他家娘子姓吴,人挺好的,就是身子骨弱了点。再往那头,巷子最里面那家,是陈婆婆,一个人住,儿子在县里做点小生意,不常回来,老太太性子有点孤拐,但人不坏……”
姜芷认真听着,将这些信息默默记在心里。又坐了一会儿,喝了半碗王婶倒的粗茶,姜芷便起身告辞:“王婶,李叔,你们忙,我就不多打扰了,还得去孙木匠家和陈婆婆家走走。”
王婶热情地把她送到门口:“好好,姜娘子有空常来坐。搬家要是需要搭把手,尽管言语一声!”
辞别了王婶一家,姜芷又敲响了右手边孙木匠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面容清瘦、衣着朴素、脸色有些苍白的妇人,正是王婶口中的吴氏。
姜芷同样说明了来意,送上了礼物。吴氏话不多,接过礼物时连声道谢,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温柔。她将姜芷让进院子,孙家的院子比王家更显整洁,角落里堆着不少木料和半成品家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木香。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朴实、手掌粗壮的汉子正在院里刨一块木板,见有客人来,停下活计,搓着手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正是孙木匠。
吴氏小声对姜芷道:“娘子别见怪,我家当家的不太会说话。”
姜芷忙笑道:“孙大哥一看就是实在人。这院子收拾得真干净,孙大哥手艺真好。”她指着院里一件做工精细的小板凳赞道。
孙木匠憨厚地笑了笑,依旧没说话。吴氏见姜芷夸赞自己丈夫,脸上露出些许光彩,话也稍微多了一点,问了些姜芷家乡的风物,听说姜芷擅长厨艺,还虚心地请教了两个简单的食疗方子,说是想给孙木匠补补身子。
姜芷见她面色不佳,气息微弱,显然是气血不足之症,便将自己知道的几个温和补气血的汤水方子告诉了她,并叮嘱道:“吴娘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平日里别太劳累了。”
吴氏感激地点点头。又坐了片刻,姜芷便告辞出来。孙木匠和吴氏一起将她送到门口,孙木匠还笨拙地说了句:“谢谢……糕点。”
最后,姜芷来到了巷子最里面的陈婆婆家。陈婆婆家的院门关得紧紧的,姜芷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接着院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满头银发、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的老太太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姜芷:“你找谁?”
姜芷连忙说明身份和来意,递上礼物。
陈婆婆上下打量了姜芷好几眼,目光在她挽起的妇人髻和那身新衣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竹篮里的糕点和酱菜,半晌,才慢吞吞地接过东西,语气不冷不热地说:“哦,新搬来的啊。知道了。” 却没有要让姜芷进门的意思。
姜芷也不介意,依旧保持着微笑:“婆婆一个人住,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到隔壁叫我们。”
陈婆婆哼了一声,嘟囔道:“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给人添麻烦就不错了。” 话虽如此,但脸色到底不像刚才那样紧绷了。
姜芷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见陈婆婆没有多谈的意思,便识趣地告辞了。陈婆婆也没多留,“砰”地一声又把院门关上了。
走回自家院门的路上,姜芷心里大致有了谱。王婶家热情爽快,是可交往的人家;孙木匠家老实本分,吴氏性子软糯,需要多关照些;陈婆婆性子孤僻,但看来也不是什么恶人,以后慢慢相处便是。
回到自家小院,赵重山正坐在院中晒太阳,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院门方向,见她回来,便将书卷放下。
“回来了?”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姜芷走到他身边,将空竹篮放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都走了一遍。左边是王婶家,王婶挺热情的,她丈夫李叔是个篾匠;右边是孙木匠家,孙木匠话少,他娘子吴氏身子弱,人很和气;最里面是陈婆婆,一个人住,性子有点冷,但接了礼物。”
她简单地将拜访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各家的性情和她的初步印象。
赵重山安静地听着,末了,点了点头:“心里有数就好。邻里相处,不卑不亢,守望相助便是。”
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春风拂过新栽的几株小树苗,带来泥土的芬芳。新家的轮廓在春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安宁。左邻右舍已然见过,这方小小的天地,即将正式迎来它的主人,开启一段崭新的、充满烟火气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