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京城的清晨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笼罩着。当晨曦透过云层洒向大地时,人们惊讶地发现,庭院里的青石板竟然披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那是今年秋天最早降临的寒霜。阳光映照下,这层白霜闪烁着细微而耀眼的光芒,仿佛无数颗钻石镶嵌其中。
与此同时,长安街上的景象也让人感受到季节的更替。街道两旁的槐树枝头已经有大半数的叶片变成了金黄色,随着秋风轻轻拂过,它们像蝴蝶般翩翩起舞,然后悄然飘落,给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色地毯。
此时的苏轻媛正身着一袭藕荷色的披风,上面精心绣制着缠枝梅花图案,显得既优雅又端庄。她手中紧握着一只小巧玲珑的暖手炉,缓缓迈步朝着太医署走去。经过数日调养,她的面色较之前有所好转,但细心之人还是能从她眼眸深处捕捉到一抹不易觉察的倦意。毕竟,自那晚成功捉拿西域细作以来,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得到安稳的睡眠了。
踏入太医署,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扑面而来。屋内,几名年幼的药童正忙碌地研磨着各种珍贵的药材。见到苏轻媛走进门来,他们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恭恭敬敬地向她施礼问候:“苏医官早安!”
苏轻媛微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随后将视线投向摆满整个房间的药柜。那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药匣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每个都贴着醒目的标签。她的目光慢慢移动,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标注着“西域茴香”的药匣上。
“这茴香是何时入库的?”她轻声问道,声音宛如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但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站在一旁的一个年长些的药童见状,赶忙躬身施礼,并恭敬地回答道:“回苏医官,此乃前日内务府所送之物,言明乃是西域新近进贡之香料也。”说罢,还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面前这位气质高雅、医术精湛的女子。
苏轻媛并未在意药童的小动作,而是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拿起一小撮茴香,放置于鼻尖处轻轻嗅闻。须臾之间,只见她秀眉微蹙,似乎对这股气味有些许不满之意。原来,这股香气虽与她平素所用之茴香颇为相似,但其中却夹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甜腻味道,令人感觉有些怪异。
略作思索之后,苏轻媛开口说道:“将此匣茴香妥善封存起来,未经我许可,万不可让他人随意动用。”语毕,她便转过身去,朝着自己那张精致典雅的书案徐徐走去。
待行至案前时,苏轻媛方才缓缓落座。此时,书案之上正摆放着一本由谢瑾安赠予她的珍贵医书,而书页恰好翻至记载“相思子”的那一章节。苏轻媛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洁白如雪的宣纸,而后提起一支羊毫笔,饱蘸浓墨,准备将近日来所察觉到的种种可疑之处逐一记录下来。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由远及近,最终停留在太医署门外。紧接着,只听得一阵轻微响动,谢瑾安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房门之前。今日的他身着一袭深绿色的官袍,外披一件玄色的披风,腰间悬挂着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然而其脸上却是一片冷肃之色,毫无半点笑容可言。
苏医官。他快步走近,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今早收到的边境急报。
苏轻媛接过密信展开,越看脸色越是凝重。信是李靖将军亲笔所书,提到突厥可汗近日频繁调动兵马,似有异动。更令人不安的是,边境几个关隘都发现了可疑的西域商人,似乎在暗中绘制地图。
看来,他们的野心不止于宫中。苏轻媛轻声道。
谢瑾安点头:我已经加派了人手监视京城中的西域商队。但是...他顿了顿,有一件事很奇怪。昨日搜查西市时,发现一个西域商队突然撤离,走得十分匆忙,连货物都来不及全部带走。
可查到他们的去向?
据说是往江南方向去了。谢瑾安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已经开始落叶的梧桐,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苏轻媛沉思片刻,忽然道:那个被擒的细作,可还说过什么?
谢瑾安摇头:她咬得很紧,除了已经招认的,再问不出别的。不过...他转身看向苏轻媛,前日审讯时,她无意中提到了一个词——芙蓉会
芙蓉会?苏轻媛蹙眉,这是什么组织?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但目前还没有线索。谢瑾安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苏轻媛刚刚写下的笔记上,你在研究相思子的解药?
苏轻媛轻轻点头:陛下体内的余毒虽清,但我总觉得不踏实。若能研制出完全克制此毒的解药,日后也好有个防备。
谢瑾安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很快又被担忧取代:研制解药固然重要,但你也要保重身体。我听说你这几日都在太医署待到很晚。
无妨。苏轻媛淡淡一笑,倒是谢大人连日操劳,更该注意休息。
二人正说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苏医官,皇后娘娘宣您即刻进宫。
长乐宫内,皇后正陪着永宁公主读书。见苏轻媛进来,皇后屏退左右,神色凝重。
苏医官,本宫有件事要告诉你。皇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珠花,与之前那个西域细作送给公主的珠花一模一样,这是今早在本宫妆匣中发现的。
苏轻媛接过珠花,仔细端详:娘娘可知道这是何时放入的?
皇后摇头:本宫也是今早整理妆匣时才发现的。更奇怪的是,看守宫门的侍卫都说没有见到生人出入。
苏轻媛心中一震。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珠花放入皇后妆匣,此人在宫中的势力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娘娘近日可曾觉得宫中有什么异样?她轻声问道。
皇后沉吟片刻:说起来,前日本宫午睡时,似乎听见窗外有人低声交谈,但起身查看时却不见人影。本宫只当是做梦,现在想来...
苏轻媛将珠花用手帕包好:此事还请娘娘暂时保密,臣会暗中查访。
从长乐宫出来,苏轻媛径直前往养心殿。今日是例行请脉的日子,但她心中却另有打算。
养心殿内,皇帝正在批阅奏折,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见苏轻媛进来,他含笑放下朱笔:苏医官来了。
苏轻媛敛衽为礼,依礼在御前三步外跪坐,指尖轻搭在明黄锦缎覆盖的腕间。殿内龙涎香袅袅,她凝神细辨脉象,只觉帝王脉象沉稳有力,如潜龙在渊,余毒确已肃清。
陛下脉象已趋平和,臣再开一剂固本培元的方子便可。她垂首恭谨回禀,继而语气微转,似是不经意地轻声道:只是近日查案时,偶然听得芙蓉会三字...
御案后,天子执朱笔的手倏然一顿,一滴殷红墨汁溅落在奏折上,缓缓泅开。皇帝缓缓抬首,冕旒下的目光如电,直刺人心:此言从何听闻?
苏轻媛将西域细作供词娓娓道来,字斟句酌,独独隐去了皇后宫中珠花一事。
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唯有更漏声声入耳。良久,皇帝缓缓起身,九龙袍在日光下流转着威严的金芒。芙蓉会...他负手立于雕龙绘凤的窗前,声音沉如钟磬,乃是先帝朝一支暗卫,专司处置不宜昭示之事。
苏轻媛心头一震,尚未及开口,便闻皇帝声若寒冰:朕登基之初,便已将此等阴私之物尽数裁撤。他蓦然转身,十二旒珠玉碰撞作响,天威凛凛,看来是有人,想要重拾这柄染血的利刃。
秋阳透过蟠龙窗棂,在天子周身镀上一层金辉。苏轻媛垂首屏息,只觉帝王威压如泰山压顶。
陛下可知如今是何人...
若朕知晓,皇帝截断她的话语,声如金石掷地,早已将其连根拔起。他缓步走回御座,龙袍曳地生风,此事朕自有圣裁,你专心研制解药便是。
苏轻媛叩首领命,躬身退出养心殿。直至走出宫门,方才发觉掌心已沁出薄汗。芙蓉会、西域细作、突厥异动...种种线索如蛛网般交织,隐现出一个深不可测的阴谋漩涡。
走到太液池边,她停下脚步。池中的荷花早已凋谢,只剩下枯黄的残叶在秋风中摇曳。几个宫女正在池边采摘最后一批莲蓬,笑声清脆悦耳。
苏医官。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轻媛回头,见是太子妃冯氏。她穿着一身杏黄色宫装,外罩一件银狐皮斗篷,腹部已经明显隆起。
娘娘怎么独自在此?苏轻媛忙上前行礼。
太子妃微微一笑:在宫中闷得慌,出来走走。她望向太液池对岸,苏医官可有空闲陪本宫说说话?
二人沿着太液池缓步而行。秋风拂过水面,带来阵阵凉意。
本宫听说,前几日苏医官遇袭了。太子妃忽然道。
苏轻媛微微一愣:娘娘消息灵通。
太子妃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这个,是前日本宫在花园中捡到的。看样式,不像是宫中之物。
苏轻媛接过玉佩,只见玉佩上雕刻着芙蓉花的图案,与那珠花上的芙蓉如出一辙。玉佩背面,还刻着一个极小的字。
娘娘是在何处捡到的?苏轻媛急问。
就在东宫后面的小花园里。太子妃压低声音,那日本宫听见墙外有人低声说话,似乎提到了芙蓉会三个字。等本宫出去查看时,只捡到了这枚玉佩。
苏轻媛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东宫...竟然连太子的居所都被渗透了。
将太子妃送回东宫后,苏轻媛立即前往监察院。谢瑾安正在与陈远商议要事,见她匆匆而来,心知必有发现。
你看这个。苏轻媛将玉佩放在案上,这是在东宫附近发现的。
谢瑾安拿起玉佩,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芙蓉会...果然是他们。
陈远疑惑道:这个芙蓉会,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组织。谢瑾安沉声道,先帝年间,芙蓉会专门为皇室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陛下登基后已经将其解散,但看来有人暗中重组了这个组织。
苏轻媛将今日在宫中的发现细细道来。当听到皇后妆匣中出现的珠花和东宫墙外的私语时,谢瑾安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们的手伸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长。他站起身,在房中踱步,宫中、朝中、甚至边境,可能都有他们的人。
陈远愤然道:难道就拿他们没办法?
谢瑾安停下脚步:既然他们留下了线索,我们就能顺藤摸瓜。他转向苏轻媛,这枚玉佩,可否借我一用?
苏轻媛点头:自然。
当夜,谢瑾安亲自带人暗中监视东宫附近。苏轻媛则留在太医署,继续研究解药。
烛光摇曳,药香弥漫。苏轻媛将各种药材一一称量、研磨、调配,动作娴熟而专注。窗外月色明亮,秋虫鸣叫声声入耳。
子时刚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谢瑾安推门而入,神色间带着几分疲惫,却也有一丝兴奋。
果然有人来了。他将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放在案上,今晚在东宫外擒获一人,身上带着这个。
苏轻媛拿起两枚玉佩对比,几乎一模一样:可问出什么?
此人嘴很硬,但我们在她身上搜出了一封信。谢瑾安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是写给江南某个绸缎庄的。
苏轻媛展开密信,信中只有简短的几句话:货已备齐,十月初三,老地方。
十月初三...苏轻媛沉吟道,那不就是半月之后?
谢瑾安点头:我怀疑,江南的那个绸缎庄,就是芙蓉会的一个重要据点。
你要去江南?苏轻媛抬头看他。
必须去。谢瑾安语气坚定,这是揪出芙蓉会的最好机会。
苏轻媛沉默片刻,轻声道:万事小心。
谢瑾安望着她,目光柔和:我不在时,你更要小心。已经加派了人手保护你,但...
我懂得保护自己。苏轻媛打断他,从药箱中取出几个小瓷瓶,这些是我新配制的解毒丸和伤药,你带着防身。
谢瑾安接过瓷瓶,小心收入怀中:多谢。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谢瑾安起身告辞:明日一早我就出发。若有急事,可找陈远相助。
苏轻媛送他到太医署门口。月色如水,洒在二人身上。秋风吹过,院中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保重。谢瑾安轻声道,转身融入夜色之中。
苏轻媛站在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手中的玉佩冰凉,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