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不是很好。”高育良继续说道，“他说，他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他还半开玩笑说，你祁同伟的谱，比我高育良都还大。”
“你现在，立刻给沙书记回个电话。”高育良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李达康那边，还有陈岩石那边，两股火都烧到了他那里。他现在，需要一个出气筒，也需要一个解释。”
“你记住，态度要好，理由要正当。你是省公安厅厅长，办案有办案的规矩，这一点，他沙瑞金也挑不出错。”
“是，老师，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祁同伟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了起来。
没有传来沙瑞金的声音，而是秘书白和光那永远谦恭有礼的语调。
“喂，祁省长，你好！”
“白处长，我是祁同伟。”
“祁省长，你等一下，我这就把电话拿给沙书记。”
片刻的安静之后，电话那头，换了一个人。
一个沉稳，却带着明显不悦的男声。
“祁同伟同志。”
沙瑞金连一个喂字都没有，直接点了他的名字。
“沙书记，您好。”祁同伟的语气，不卑不亢，充满了对上级的尊重，却又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我刚才在办案区，审一个重要的嫌疑人。里面的规定，不能带通讯设备。刚出来，就看到您的未接来电了，第一时间给您回了过来。”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
办案区有纪律，这是所有体制内的人都懂的规矩。
祁同伟把这个理由搬出来，沙瑞金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相信，嘴上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果然，电话那头的沙瑞金，沉默了。
这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具压迫感。
过了足足十几秒，沙瑞金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呵。”
“重要的嫌疑人？”
“有多重要？”
“能让你把省委书记的电话，都晾在一边？”
话语里的敲打意味，已经毫不掩饰。
“关系到一桩十二年前的旧案，也关系到京州未来上百亿的投资。”祁同伟平静地回答。
“哦？”沙瑞金的语调，微微上扬，“这么说，你抓的人，就是李达康同志跟我说的那个女企业家，梁晓晓了？”
“是，沙书记。”
“那陈岩石呢？”沙瑞金的问题，突然一转，“我怎么听说，陈老也被你们公安厅的人，给请过去喝茶了？”
“沙书记，陈老不是我们请的。”祁同伟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是作为梁晓晓敲诈勒索案的另一名重要涉案人员，被我们依法传唤，前来配合调查的。”
“敲诈勒索？”沙瑞金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祁同伟同志，你说话可要负责任！”
“陈岩石同志是一名党性坚定、两袖清风的老革命，老检察官！他会去参与敲诈勒索？这话说出去，谁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祁同伟寸步不让，“法律和证据信不信，才最重要。”
“好一个法律和证据！”沙瑞金怒极反笑，“祁同伟，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是汉东省的副省长，是省公安厅的一厅之长！你看问题，要站在全局的高度！”
“一个所谓的陈年旧案，你要搅黄京州几十亿的投资项目，让一个为我们汉东经济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企业家，蒙受不白之冤吗？”
“一个所谓的涉案人员，你要让一位德高望重、为革命流过血的老同志，晚节不保吗？”
“这就是你的大局观？”
沙瑞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严厉，“沙书记。”
祁同伟打断了他的话。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是刻在每一个执法机关门口的。”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沙瑞金，那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祁同伟没有说话。
他只是耐心地等着。
他知道，沙瑞金这样的人物，绝不会在电话里失态太久。
果然，仅仅十几秒后，那压抑的喘息声，平复了下去。
“祁同伟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但那份沉稳之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说得很好。”
“但是，办案，不能只讲法条，还要讲政治，讲大局！”
“如果你抓的那个企业家如果没有违法犯罪，那你可要想清楚，你耽误的是京州的发展，砸了老百姓碗的人，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你立功无数，不要因为一桩所谓的旧案，影响到我们汉东省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更不要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影响到自己前途。”
沙瑞金的话，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命令。
他是在给祁同伟，一个台阶下。
一个省委书记，亲自给一个副省长台阶，这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然而，祁同伟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沙书记。”
祁同伟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没有如果。”
沙瑞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意思？”
“就在刚才，您打电话过来之前，梁晓晓，已经全都招了。”
招了？
梁晓晓招了？
怎么可能！
就在不到两个小时前，李达康还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梁晓晓是一个心系家乡、无辜蒙冤的功勋企业家！
怎么人才进去公安厅不到两个小时，就招了？
李达康在骗他？
还是……这个祁同伟，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屈打成招？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在沙瑞金的脑海中闪过。
他希望李达康开山阔斧的发展经济，不管站在什么角度，他都希望这件事没有发生。
如果梁晓晓真的犯罪，那就会让政府形象在那些企业家的眼里，变得岌岌可危。
那他沙瑞金还谈什么发展汉东经济。
“她犯了什么罪？”沙瑞金的声音，祁同伟能听得出来，已经是咬牙切齿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