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凌走得干脆,那股龙涎香也一并带走了,院子里只剩下风卷落叶的沙沙声。
苏清漪独自坐在石凳上,手里的《天工药藏》明明是死物,此刻却像有心脏般,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掌心。
这不是错觉。
脑海中那个平日里除了“回收”、“兑换”就不会说第三句话的机械音,彻底没了动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顺着指尖钻进经脉,不像系统冰冷的数据流,倒像喝了碗热姜汤,熨帖舒服。
这就是药脉?
苏清漪虽然看不见,但身体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顺着这股暖流的牵引,操纵轮椅避开前院的嘈杂,滑向了百草堂后院最偏僻的角落——那口废弃了十几年的枯井旁。
空气里原本只有泥土的腥气,可越靠近井口,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便往鼻子里钻。
这味道很怪,初闻像陈皮,细品又带着点薄荷的清凉,最后沉淀下来的,却是让人心悸的血腥味。
“呜……”
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啜泣。
苏清漪停下轮椅,偏了偏头。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她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寒气正围着井口打转。
是林嬷嬷。
这老太太的魂影平日里要么呆滞,要么就像之前那样,此刻却像是遇见了什么敬畏的东西,连靠近都不敢,只能卷起一阵阴风,将井口覆盖的腐朽木板掀开一角。
“哐当”一声,烂木头落地。
那一瞬间,苏清漪袖袋里的铜盒震动起来。
那是装着吴婆子骨灰印泥的盒子。
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掏,盒子自行弹开了盖子。
那赤金色的印泥并非固体,此刻竟像有生命的水银,顺着她的衣袖滑落,滴答滴答落在井沿长满青苔的石砖上。
“滋啦——”
像是强酸腐蚀金属的声音。
苏清漪虽然看不见,但鼻端那股焦糊味骗不了人。
她伸手去摸井沿,指腹触碰到一行凹凸不平的小字,刚刻出来似的,还烫手。
【药妃埋鳞处,唯血脉可启。】
又是血脉。
苏清漪心里冷笑一声。
这原主的身世,还真是个洋葱,剥开一层辣一次眼睛。
她没有犹豫,摸索着找到了井壁内侧那个早已锈死的铁环。
既然说了是血脉,那这把钥匙只能是她自己。
她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抹在了冰冷的铁环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
原本坚实的地面忽然下陷,露出一段向下的石阶。
一股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寒气夹着浓郁的沉香味道扑面而来,呛得苏清漪咳嗽了两声。
这里头没有金山银山。
系统雷达在她脑海中构建的地形图很简单:一个十平米见方的地窖,四壁空空,唯独正中央一方石台上,放着个巴掌大的匣子。
苏清漪推着轮椅下去,那匣子触手生温,是暖玉做的。
匣盖上没有锁,却嵌着九片青黑色的薄片,摸着有些粗糙,边缘锋利,形状像极了龙鳞。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纯度生物活性物质。成分分析:变异蛇鳞草……也就是传说中的“龙鳞草”。】
这就是前朝皇室那张“万灵解毒散”里,最核心也最神秘的药引子?
苏清知的指尖刚触碰到第一片鳞片,脑海中那股沉寂的暖流突然爆发。
九片龙鳞像是感应到了主人,在她黑暗的视界里骤然亮起,形成一种高频的震动波。
这震动在她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一幅复杂的人体经络图。
只不过,图上标的不是救人的穴位,而是七处死穴——也就是毒枢。
苏清漪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七处毒枢的位置,竟然跟谢影之前截获的情报里,北狄那种让人查不出死因的投毒手法,完全重合。
那些暴毙的边关将领,那些发狂的战马,原来不是什么瘟疫,而是被人精准打击了这七处命门。
这就是母亲留下的东西?
既是救命的神药,也是杀人的利器。
这龙鳞,根本就是一把双刃剑。
“大小姐!”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低喝,带着几分焦急和警惕。
是谢影。
他奉命守在外围,显然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脚步声急促,眼看就要冲下来。
“别下来!”
苏清漪猛地合上玉匣,声音冷得像地窖里的寒冰。
那股阴风再次卷起,林嬷嬷的魂影虽然畏惧地窖,却依然死死挡在入口处,让谢影只觉得一阵眩晕,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若我三刻不出,焚此井。”
苏清漪的声音从地底传上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谢影愣了一下,握刀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咬牙退了半步:“……是。”
苏清漪将那玉匣揣进怀里,温热的触感贴着心口,让她有些乱的心跳渐渐平复。
她并不急着上去。
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脑海中迅速复盘着整件事。
北狄打着“迎药神”的旗号造反,用的却是针对“毒枢”的阴毒手段。
而真正的解毒图谱,却藏在苏家这口枯井里。
这说明,北狄手里拿的大概率是个残本,或者被人刻意篡改过的赝品。
“呵。”
苏清漪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是猎人看见猎物踩进夹子时的笑意。
想用药神血脉来搞事情?
那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正版的降维打击。
当她推着轮椅从地窖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不进她空洞的眼眸,却照亮了她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嘲讽。
谢影早就没了踪影,估计是去跟夜玄凌汇报了。
但在苏清漪敏锐的听觉里,远处街角的阴影中,几道细微的呼吸声正随着谢影离去的方向悄然隐去。
那是尾随者。
看来盯着这百草堂的不止一拨人。
苏清漪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晨风有些凉,吹得她指尖发白。
“回房。”
她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空荡荡的院子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在对谁下令,也许是那只还没消散的野猫,也许是那个一直在装死的系统。
回到房内,她没有休息,而是摸索着从桌案下抽出一张早已备好的空白拜帖。
“来人。”
一个小药童睡眼惺忪地跑进来:“大小姐,这么早有什么吩咐?”
“去准备车马,再备一份厚礼。”
苏清漪的声音平淡如水,却透着一股让人不敢拒绝的威严,“我要去太医院走一遭。”
小药童愣住了:“啊?这会儿太医院不是已经被封了吗?王爷刚下令……”
“正因为封了,才要去。”
苏清漪将那张空白拜帖推到桌边,指尖在上面轻轻点了点,“有些人虽然丢了官帽子,但脑子里记着的东西还在。我要太医院这三年来,所有的疫病记录,一个字都不能少。”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哪怕是从火盆里抢出来的灰烬,也得给我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