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不停刮着,吹得人耳朵生疼。
苏清漪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
喉咙干得冒烟,每次呼吸都带着一阵火辣辣的疼。
“醒了?这命倒是硬,阎王爷都嫌硌牙。”
一个公鸭嗓子在头顶响起。
苏清漪费劲的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半晌才聚了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皮肤黝黑,法令纹深陷。
这就是那个沈婆子。
苏清漪记得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婆子骂骂咧咧嫌晦气。
现在看来,晦气归晦气,这婆子还是把她捡回来了。
她想动,右腿传来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那是被她自己削去一片腓骨的地方。
现在那伤口被一团散发着腥臊味的毛皮裹得严严实实,虽然粗糙,但好歹止住了那种要命的冷。
“别乱动,刚接好的骨头,再折了老婆子可没闲钱给你买棺材。”沈婆子手里拿着个梆硬的面饼,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随手扔过来一个小陶罐,“拿着,暖暖手。”
苏清漪下意识接过。
陶罐入手温热,像个刚用过的药煲。
她低头一看,瞳孔猛的缩了一下。
陶罐里装的不是水,而是一种半透明的黑褐色膏体。
膏体中间,悬浮着三粒比尘埃大不了多少的青苔孢子。
这是百年茯苓膏?
不对,茯苓膏没这么好的成色,更不可能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原上保持这种胶质状态。
这东西简直是个自带保温的宝贝。
就在苏清漪指尖触碰到罐壁的瞬间,那三粒原本死气沉沉的孢子突然亮了一下。
微弱的荧光穿透膏体,映在苏清漪惨白的手心。
光影在空中扭曲拉伸,投射出一幅残缺的地形图。
那是……温髓篇缺失的那一角!
苏清漪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孢子是夜玄凌心口那朵花谢后的种子?
这男人连这点留下的东西都算计好了给她当导航?
“看什么看?那玩意儿只能外敷,不能吃!那是老婆子用来治老寒腿的。”沈婆子眼皮一跳,一把夺过陶罐,眼神里满是警惕,却又极其隐晦的把陶罐往苏清澈怀里塞了塞,“揣好了,别让风给吹硬了。”
苏清漪没说话,手指在袖子里轻轻摩挲。
这婆子身上那股精明劲儿太刻意了。
“到了。”沈婆子勒住缰绳。
前面的风雪里,隐约可见几座连绵的土包,被风蚀出了诡异的形状。
“这是龙脊矶北坡的背风口,今晚就在这儿歇脚。”沈婆子跳下骆驼,冲着后面喊了一嗓子,“阿沅!别磨蹭,把那个破铜烂铁架起来烤肉!这鬼天气,冻得老娘想骂娘。”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后面的骆驼垛子里钻出来。
是个哑女,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手里提着一面直径半米的铜镜。
那镜子边缘锈迹斑斑,只有镜面被打磨得锃亮。
阿沅熟练的架起铜镜,在下面生起篝火。
火舌舔舐着镜背,不一会儿,镜面上放着的几块冻羊肉就开始滋滋冒油。
拿古董铜镜当铁板烧?这操作也是没谁了。
苏清漪靠在骆驼肚子上,半眯着眼观察。
火光映照在镜面上,随着热气蒸腾,镜子表面竟浮现出一层水纹。
那些水纹不是乱跑的,它们竟然在勾勒线条。
一道、两道……
苏清漪的呼吸骤然屏住。
那是一张图。
羊油滴进火堆,火苗“轰”的窜起,铜镜上的水纹瞬间变得清晰,标出了三个红点。
那位置,正对应着眼前这片土包的下方。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字迹潦草:癸未药童,葬于此。
“咳咳……”苏清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高烧让她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那不是坟,是活泉眼。”
正在翻烤羊肉的沈婆子手一抖,那块刚熟的羊肉啪嗒掉进了火堆里。
她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苏清澈,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后迅速转为要把人看穿的锐利:“你说什么胡话?”
苏清漪费力的喘息着,指了指那铜镜:“你也知道吧?所谓的冻尸窖,其实是用来藏人的。”
沈婆子脸色大变,几步冲过来想要捂住她的嘴,但手伸到一半又僵在了空中。
苏清漪没有躲,她只是盯着沈婆子的腰间。
那里有一根露出一截的红绳,已经被汗水和油脂浸得发黑,但那特殊的编织手法——双扣死结,是苏家死士才会用的同生共死结。
“陈伯手上也有一个。”苏清漪声音很轻,却字字惊心,“当年柳氏狸猫换太子,把真孩子送走,是不是就藏在这所谓的死人坑里?”
沈婆子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
她颤抖着手撕开那一层层臃肿的棉袄衣襟,露出了那根红绳的全貌。
红绳末端,系着半枚碎裂的玉佩。
“那是你娘留下的……”沈婆子眼眶瞬间红了,声音沙哑,“她临终前把这半块玉塞给我,让我无论如何要把你送到这儿。她说……她说这里的‘死人’都在等你救命。”
苏清漪闭了闭眼。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营地的死寂。
“谁准你们在这儿生火的!灭了!”
十几骑黑甲卫从风雪中冲出,悄无声息。
为首的男人满身煞气,正是之前被苏清漪一箭射碎眼罩的霍铮。
他那只没有眼罩遮挡的左眼此刻正向外渗着血水,旧伤复发,但他根本不在乎,目光锐利,扫视着营地,最后定格在阿沅面前那面还在滋滋冒油的铜镜上。
“那是……军中遗失的窥火镜?”霍铮勒马就要抢,“给我拿来!”
阿沅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的就要护住镜子。
“别动!”苏清漪突然暴喝一声。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的推开沈婆子,从怀里掏出那罐茯苓膏,一把扣出那三粒还在发光的孢子,毫不犹豫的按进了自己右腿那截断骨的伤口里。
“嘶——”
生肉被烙铁烫过的声音响起。
剧痛瞬间淹没了她的神智。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其霸道的暖流顺着骨髓疯狂逃窜。
“骨相显影!给我开!”
苏清漪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
刹那间,她那截断骨上原本微弱的霜纹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轰的燃起了幽蓝色的火苗。
火苗并未伤及皮肤,反而化作一道光束,笔直的射向霍铮。
霍铮本能的想要拔刀格挡,但那火苗竟然直接穿透了他的护心镜,在他满是旧伤的膝盖、手肘、还有那只瞎掉的左眼眼眶上,同时点亮了三处红点。
“啊——!”
霍铮惨叫一声,整个人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倒下,而是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跪姿。
那些红点所在的位置,正像冰雪消融般渗出黑色的淤血,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感随之而来。
那是折磨了他十年的寒毒淤堵点,也是温髓篇上标注的必死之穴!
“这……这是什么妖法?!”副将拔刀就要砍。
“住手!”霍铮嘶吼着拦住了手下。
他颤巍巍的抬起头,那张平日里冷硬如铁的脸上,此刻竟然挂着两行泪——那是冰晶融化后的药水,正从他的眼眶里流出,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苏清漪撑着沈婆子的肩膀,脸色惨白如鬼,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霍铮,你娘当年不是死于什么绝症,她是死于没人敢治!那所谓的寒毒,不过是三处气血瘀滞,只要有人敢下这三针,她根本不用死!”
这句话精准的刺中了霍铮心底最痛的地方。
此时此刻,阿沅护着的那面铜镜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
镜面上的红点不再闪烁,化作三道光柱,死死锁定了不远处那三座被风雪覆盖的土包。
霍铮看着镜子里的光点,又看看自己身上正在渗出淤血的伤口,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突然伸手撕下那块早已破碎的肩甲,用那锋利的边缘,在坚硬的冻土上狠狠刻下两个字:
“开窖。”
那声音里带着迟来的忏悔。
远处,玉门关方向。
原本幽幽燃烧的七处蓝色烽火,突然轰的一声转为赤红。
那红色的火焰在半空中扭曲翻滚,巨大的温字逐渐崩解,重新凝聚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信字。
那是小满把从系统兑换出来的金血药鼎,埋进了关墙根基之下。
鼎鸣声悠远传来。
沈婆子扶着苏清漪,眼泪止不住的流:“丫头,成了……真的成了……”
苏清漪没有说话,她的视线越过霍铮颤抖的背影,越过风雪,看向了那三座正在被士兵奋力挖掘的土包。
第一座窖门已经被撬开了一条缝。
一股封存了十几年的寒气夹杂着某种奇异的药香,顺着那条缝隙喷涌而出。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第一章 谁在那儿?
那里……到底藏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