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震来自频率的共鸣。
苏清漪低下头,看着脚边疯狂生长的紫斑树。
树干上的树皮酷似烧焦的人皮,每一道纹路都在蠕动,树冠上那些色彩艳丽的人脸花,正对着她空洞的心口,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啼哭。
这些花是某种生物扩音器。
“呜呜……好痛……”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千百种声音混杂,听不清完整的句子,只剩下破碎的情绪。恐惧,怨恨的声音,不断冲击着苏清漪的耳膜。
路边的百姓已经疯了。
有人跪在地上,指甲疯狂的抓挠自己的喉咙,那层皮肤早就烂了,露出下面发紫的血管,但那种痒像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越抓越痒,越痒越想把喉管扯出来晾晾。
一张皇榜贴在不远处的告示栏上,墨迹未干,字里行间透着杀气:“唯药宪使剜心献祭,可平天怒。”
“道德绑架玩得很溜嘛。”苏清漪嗤笑一声,手里的银针却没停,快得带出了残影。
沈婆子那个装骨灰的布袋不知何时破了。
一阵怪风卷起,灰白的骨灰没有散开,反而被一股力量牵引,全都落在了最近那棵紫斑树的根部。
滋啦一声。
像是生肉贴上了烙铁。
骨灰触地即燃,烧出一条蜿蜒的小径,直通城北的皇陵方向。
但那条路需要用活人的血浇灌,地面才会延伸一寸。
“想让我当铺路石?”
苏清漪看着那条吃人的路,眼神冰冷。
她没有走向那条血路,反而转身,迎着漫天的哭声,一步踏进了紫斑树林的中央。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疯狂报警:【高危警报!环境疫毒活性超标800%!建议立即启动‘全域提纯·龙脉模式’。需消耗宿主剩余所有生命值,强行置换解药。】
“置换个屁。”苏清漪骂了一句,“那是我的命,不是超市里的打折鸡蛋。”
她抬起左手,三根银针呈品字形,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刺入了离她最近的人脸花的眉心。
那花哆嗦了一下,哭声竟然停了。
“龙脉融了,药材没了,但这满城的病毒还在。”苏清漪盯着那朵渐渐安静的花,仔细观察它的变化,“最好的解药,是免疫反应产生的抗体。”
她猛地扯下衣领,露出了左胸那个空洞。
那里没有心脏跳动,只有一片虚无的黑,还有一层淡淡的金纱在飘荡。
“小满!”
那个浑身掉渣的孩子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
他手里的北斗豆壳此刻有了动静,还没等他递过来,就嗖的一下飞出去,精准的嵌在了苏清漪胸口的空洞正中。
咔嚓。
严丝合缝。
那枚干瘪的豆壳瞬间炸裂,一根嫩绿透明的根须探了出来。
它反向生长,深深扎进了苏清漪那团虚无的血肉里,又借着她的身体为跳板,根须飞射而出,死死缠住了那棵被扎了针的紫斑树。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声响起。
那棵树上所有的人脸花同时闭上了嘴。
紧接着,漫天的花瓣开始脱落。
它们在半空中就化作无数粉色光点,汇聚成扭曲的金篆文。
“仁心非施舍,乃共承。”
苏清殷看着那行字,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原来如此。
这就是药神的逻辑。
药神要把自己变成容器,去承载这满城的病气。
“既然你们想哭,那就哭个痛快。”
苏清漪手腕一翻,手术刀在右手腕动脉上狠狠一划。
鲜血喷涌而出。
但这血被一股吸力牵引,全部涌入了她左胸的空洞。
血水混合着人脸花泣出的露水,在那枚豆壳的搅拌下,瞬间蒸腾起一片粉色的血雾。
雾气中,竟然浮现出了影像。
是三百个重症患者咳嗽的样子。每一次咳嗽,从气流轨迹到肌肉震颤,再到病毒喷射的角度,都在血雾中被精准还原。
这是大数据的具象化。
苏清漪脸色惨白,但眼神亮得吓人。
她以指为笔,在那团血雾中飞快的勾勒起来。
这一笔连着城东铁匠的肺俞穴,那一笔勾住城西绣娘的廉泉穴。七处关键轨迹,在她指尖下连成了一张网。
系统蹦出一个新词条:【生成‘共感符’。】
就在这符成的刹那。
全京城正在抓挠喉咙的百姓,动作整齐划一的停住了。
他们喉咙深处的紫黑烂肉,忽然亮起一点金光,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那不是紫斑。那是还没来得及完全变异的、属于他们自身的生命力。
金屑逆流。
无数金光从百姓口鼻飞出,不再流向紫斑树,全都顺着那张无形的网,疯狂的涌向苏清漪的胸口,经过那个“空洞”的转化,变成一股温热的暖流,又重新反哺回每一个人的身体。
“这……这是什么邪术?!”
高台之上,裴砚之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紫斑树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晃了晃。
他引以为傲的药理,在这一刻成了笑话。
不需要药材,也不需要炼丹炉,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咒语都没有。
这个女人只是站在那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过滤网,就把他这必杀的死局给破了?
“噗——”
裴砚之急火攻心,一口黑血喷出三尺远。
“不可能!这不合药理!没有君臣佐使,没有五行生克,怎么可能成药?!”他抓着护栏,指甲都劈了,“你到底炼了什么?!”
苏清漪站在一片金色光雨中,左胸的空洞此刻散发着柔和光晕,像一轮初升的暖阳。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声音很轻,却顺着那股共感之力,清晰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忘了,不管是药王还是药神,这具身体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药库。”
她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这震颤并非寻常地震,而是从地心深处传来,带着一种古老韵律的搏动。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北方。
皇陵的方向。
轰隆——!
一声巨响,哪怕隔着半个京城,也能看到那个方向腾起了一朵蘑菇云。
在那尘土飞扬之中,一口沉重的棺椁竟然破土而出,无视了重力,缓缓悬浮到了半空。
那是先帝的陪葬药椁。
几乎是在棺椁升空的瞬间,厚重的棺盖被一股无形之力掀开,露出了空空如也的内胆。
没有尸体,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卷泛黄的竹简,静静的悬浮在棺椁的正上方。
风吹过,竹简自动翻开,哗啦啦的声响在死寂的夜空中显得刺耳。
最后,它停在了最后一页。
苏清漪眯起眼睛,隔着几里的距离,那竹简上的八个大字却直接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不是字,那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