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小雨低头看了一眼，论坛后台弹出一条新消息提醒。她点开，是王老师提交的文章，标题叫《我曾错过一群星星》。
她没立刻点进去看。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然后打开电脑，登录管理后台，把文章调出来。
文档加载出来时，她想起高二那年，王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说她花太多时间写东西，影响学习。那天她站在桌前，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后来她回到教室，在本子上写：“他们只看得见分数，看不见我在努力活着。”
现在这篇文章的开头写着：“十年前，我批评一个学生花太多时间写作。今天我想说，对不起。”
她往下读。
王老师写了他这些年带过的班级，写了一些被忽略的学生，写了一个总在课间写故事的女孩。“她成绩不算拔尖，也不爱说话，但她笔下的世界比课本丰富得多。我曾经觉得那是逃避，后来才明白，那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生活。”
文中提到林小雨时没有写名字，只说“那个总写故事的女孩，教会我看清每个学生心里的光”。
她看到这句时，喉咙动了一下。
合上电脑，她起身走到窗边，喝了口水。水有点凉，顺着喉咙滑下去，让她清醒了些。她不是感动，也不是释怀，只是觉得有些事终于落到了实处。
第二天早上，她在食堂吃了两个包子，喝完豆浆，边走边打开手机。她进入论坛，在王老师的文章预览页停留了一会儿，写下一行导语：“这不是一篇普通投稿，是一位老师的回声。”然后点了转发。
十分钟不到，评论区开始刷屏。
“王老师？真的是你吗？”
“我们班当年被你说‘别写小说了’，结果全班偷偷传阅手稿。”
“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那个写诗被收作业本的。”
“王老师，我们等你回来。”
有人贴了张老照片，是十年前某届毕业班合影，王老师站在后排中间，穿着浅色衬衫。评论里有人说：“那时候你不笑，我们都怕你。”
林小雨一条条往下翻，手指滑得越来越慢。
中午回宿舍的路上，文学社的一个成员看见她，快步走过来，“你知道吗？王老师那篇文章转疯了，好几个高中老师都在转发。”
她点点头，“听说了。”
“你说他会看到这些留言吗？”
“应该会。”
那人笑了笑，“要是他能回来教一轮新学生就好了。”
她没接话，但心里想，也许不用回来也能改变什么。
晚上，她坐在书桌前，翻开高中用的那个记录本。纸页已经发黄，边角有些卷曲。她一页页往后翻，直到找到夹着糖纸的那一页。
那张糖纸是李老师给的。高三一次月考后，她考砸了，躲在楼梯间哭。李老师找到她，塞了颗糖给她，说：“甜一下，就继续走。”
她一直留着这张糖纸，像留着一个提醒：不是所有老师都只会批评。
她拿出手机，对着阳光下的留言墙拍了一张照。墙上有几行褪色的字，角落露出半张糖纸的一角。照片有点模糊，但她觉得这样正好。
打开文档，她输入标题：《和解》。
她没写王老师的名字，也没提具体的事。她写：“有些人用否定保护你，直到某天他们学会用肯定拥抱你。我们以为需要原谅，其实只是需要看见——他们也在成长。”
她写道：“教育不该是一堵墙，而是一扇门。有人推它，有人撞它，也有人轻轻敲它。重要的是，门后面的人愿不愿意打开。”
文末，她上传了那张模糊的照片。
发布前，她看了一遍全文，删掉了一句多余的解释。点击发布。
页面跳转，显示成功。
她靠在椅背上，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关掉浏览器。
手机放在一旁，很快跳出几条新通知。她没去看。
窗外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楼道里的灯亮着，偶尔有脚步声经过。隔壁寝室传来笑声，接着是关门声。
她把本子合上，放进抽屉。起身关了台灯。
黑暗中，她站着没动。
片刻后，她重新打开灯，又把本子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她写了一句很短的话：“原来我们都在学着好好说话。”
写完，再合上。
这一次，她把本子放进了包里。
第二天课间，她去教学楼交作业。路过公告栏时，看见有人围在那里。走近才发现，是有人打印了王老师的文章贴在上面，下面还留了一行字：“请让更多的老师看到。”
旁边已经贴了不少便签纸。
一张写着：“我也想被当成有想法的人，而不是分数。”
另一张画了个笑脸，写着：“王老师，我们等你回来上课。”
她看了一会儿，没说话，转身走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她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论坛后台提示：一篇文章被匿名用户置顶，标题是《致那位曾被我误解的老师》。
她点开，第一句话是：“昨天我看到王老师的文章，哭了。因为我爸也是个从不说好话的大人。”
她没看完，把手机收了起来。
走出教学楼时，风有点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抬手扶了下刘海，看见远处操场边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校门口走。
是王老师。
他穿了件深色外套，手里提着个文件袋，走得不快。她站在原地，没上前打招呼。
他也没抬头。
直到他拐过路口，消失在视线里。
她才继续往前走。
走到自行车棚附近，她停下来，从包里拿出本子，翻到最新写的那一页。她看着那句“原来我们都在学着好好说话”，用笔在后面加了个句号。
笔尖顿了一下，又划掉句号，改成一个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