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放在桌上。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风扇在头顶转着。她起身拉开抽屉,取出那本边角磨毛的记录本。封面上有几道压痕,翻开第一页,一张糖纸夹在里面,颜色已经淡了。
她盯着那张糖纸看了很久,手指从上面轻轻划过。这是李老师三年前奖励她的,那天她第一次在班上朗读自己的作文。后来每次考试后,李老师都会给进步的学生发一颗糖,说是“甜一下脑子”。没人知道这些糖纸被多少人留了下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的消息。班长张悦发了一条通知:李老师退休仪式定在三天后,学校要组织学生代表送纪念册。
林小雨没回消息,直接打开了匿名论坛。她新建帖子,标题写的是《给李老师的最后一课》。配图是一张旧照片——全班在文化馆门口的合影。那是高一社会实践时拍的,李老师站在最后排,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买的糖果。
她在正文里写:“我们不是要做一本纪念册,是想把她的光装进去。”她一条条列出可以收录的内容:课堂笔记、作业批语、论坛截图、糖纸照片。末尾加了一句:“如果你也记得她说过的哪句话改变了你,请发给我。”
关掉页面后,她开始整理自己这十年留下来的东西。除了糖纸,还有李老师写给她的便签。其中一张写着:“你写的每一个字,都在证明你活过、看过、想过。”这句话贴在去年教师节的那一页。
第二天早上,群里炸开了。几十个文件接连弹出。有人上传了李老师手写的鼓励纸条,有人录了语音讲当年如何被一句话点醒。一个毕业生发来扫描件,是他高三时写的一封信,从未寄出,只因为不敢承认自己曾想放弃学业。信纸上还沾着一点干掉的墨迹。
林小雨打开文档准备分类,却发现内容太多太杂。时间只剩两天,根本来不及排版。她拨通了张悦的视频电话。
画面接通时,张悦正坐在澳洲的宿舍里,身后是书桌和台灯。她听完情况,说:“按年份分章节,每年设三个部分。”她停顿了一下,“第一块叫‘她说’,放老师的话;第二块叫‘我们写’,收我们的故事;第三块叫‘那些糖’,贴实物图。”
林小雨点头,在文档里建了新结构。刚保存好模板,邮箱提示音响起。是陈昊发来的邮件,附件是一段录音。他声音有点低,背景有行李移动的声音。
“把我第一次交稿被退回那天写的日记放进去吧。”他说完顿了顿,“还有她给我的那颗柠檬糖的照片。别忘了写,是她让我知道,贫穷不是羞耻,沉默才是。”
林小雨把这段话转成文字,放进“我们写”板块的第一篇。接着她翻到扉页位置,开始写题词。写了几个版本都删掉了。总觉得不够重,又怕太满。
晚上她又翻开记录本,看到那句便签时,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关掉所有文档,重新打开一个空白页,写下一句话:“最好的老师,是让我们敢成为自己。”
清晨六点,她把最终版发给了负责印刷的同学。八点整,纪念册打印完成,装在一个深蓝色布面封套里。封面贴着那张全班合影,右下角印着一行小字:“2014–2024”。
仪式在校史馆举行。校长讲话结束后,林小雨作为代表上前。她把纪念册双手递给李老师。李老师接过时手有些抖,低头看着封面,久久没说话。
她慢慢翻开第一页,看到林小雨写的那句话,眼眶红了。继续往后翻,每一页都有熟悉的名字和笔迹。翻到“那些糖”那一栏时,她突然笑了。里面贴满了不同颜色的糖纸复制品,像一片小小的彩虹。
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拿起笔,写下七个字:“你们才是我的纪念。”
全场安静了几秒,接着响起了掌声。没有欢呼,也没有喧闹,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
仪式结束后的中午,林小雨回到校史馆。纪念册已经被放进玻璃柜,旁边立着一块说明牌。她隔着玻璃看里面的页面,发现灯光照在那张合影上,显得格外清晰。
她转身准备离开,听见管理员在打电话。对方问要不要加感应灯。管理员说:“加上吧,有人靠近就亮起来。”
“播什么音乐?”
“不放音乐。”林小雨开口,“放一段录音就行。”
管理员记下了。她补充:“用论坛里大家说‘谢谢李老师’的声音拼在一起。”
几天后,她再来时,灯光自动亮起。柜子里传出轻柔的人声,一个接一个地说着感谢。有的声音很年轻,有的听起来已经成年。没有背景音,只有真实的话语。
她站在那里听完了整段。走之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柜子前的托盘上。糖纸是新的,亮黄色。
临近期末,有学生发现托盘里多了不少糖果。没人署名,都是悄悄放的。教师节那天,托盘装满了,管理员换了更大的盒子。
林小雨路过时看见一群新生围在那里。有人指着玻璃里的糖纸说:“这个是我姐留的。”
她笑了笑,没停下脚步。走到教学楼拐角时,手机响了。是张悦发来的消息:“今年我也寄了颗糖,用了小时候那种包装。”
林小雨回复:“她看到了。”
下一秒,陈昊的消息跳出来:“我在柏林书店看到一种柠檬糖,跟你提过的那种很像。”
她打字:“买一包寄回来。”
刚发送,抬头看见教室窗口有几个同学正在往楼下张望。他们手里拿着彩色纸片,像是在折什么。其中一个女生看见她,挥了挥手,喊了一声。
林小雨应了一声,走近才发现他们在叠纸糖。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堆彩纸,折成小小的方块,像真的糖一样。
女生递给她一张红色的纸:“你也来折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