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圣谕抵达,允准墨倾倾携独孤云澈同赴围猎。
事成,墨倾倾心切,即刻遣人向西角宫传讯。
独孤云澈正于室内独饮清茶。闻讯,面上波澜不惊。
月泽送走来人,回转时难掩兴奋:“殿下,皇上竟真允了!七公主果然好大的面子。”
“陛下自有其算计,岂会单凭公主情面。” 独孤云澈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杯壁,语气淡然。
月泽闻言,忧色浮起:“殿下既知凶险,为何还要涉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独孤云澈眸光沉静。
月泽更急:“围场戒备森严,我们的人难以近身,此去太过冒险!”
他不解,主子明知皇帝用心叵测,为何仍要前往。
独孤云澈侧首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既决意前往,自有万全之策。不必多言,去准备吧。”
见主子心意已决,月泽只得将劝告咽下,躬身应道:“是,殿下,属下遵命。”
待月泽身影消失于门外,独孤云澈方才凝眸望向窗外,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九月初九,破晓时分。一轮红日初升,围猎的队伍已浩浩荡荡启程。
鲜艳的龙纹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杂沓的脚步与马蹄声惊醒了林间宿鸟,纷纷振翅高飞,啼鸣着掠向天际。
几位皇子与重臣子弟们高踞骏马之上,意气风发地行于队伍最前。
一辆华盖宝车被二三十名精悍侍卫簇拥其中,宛如蚌壳紧护明珠,固若金汤。然则,皇帝并不在其内。那不过是个诱饵。帝王真身,正稳坐于后方一辆不起眼的素色马车之中,悄然隐匿。
墨倾倾的马车紧随皇帝车驾之后。此行女眷寥寥,载人马车稀少,余者皆是辎重。
独孤云澈则混迹于大臣子弟们的马队之中。皇子们自不会与他并肩同行,他只能默默跟在后方。
墨倾倾倚着车窗,目光掠过窗外流转的秋色,心绪却全然不在景致上。琴雪坐在对面,正仔细地归置着食盒里的点心。
“公主,您早膳未用,先用些桂花糕垫垫吧?”琴雪捧上瓷碟。
墨倾倾依言拈起一块,却有些食不知味。出发前,她曾寻过小云子,想让他光明正大同往。小云子却道为避嫌,只能暗中混入队伍,以便危时护她周全。她应允了,可此刻队伍已行,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良久,始终未见那熟悉的身影,心中不免惴惴。
队伍行进约莫一个时辰,变故陡生。独孤云澈胯下的坐骑不知被何物绊住前蹄,嘶鸣一声,连人带马轰然向道旁一个深坑栽去!
前方几位皇子闻声勒马,喝令队伍暂停,纷纷下马查看。
四皇子墨承烨一马当先,看清状况,嘴角便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诮:“哟,独孤皇子,可还安好?”
独孤云澈已从坑中起身,拍打着衣袍沾染的尘土:“无碍,有劳四殿下挂心。”他臂上、腿上几处擦伤渗出点点血痕,步履也显蹒跚。
墨承烨见状,嗤笑更甚:“独孤皇子这骑术……啧啧,着实令人不敢恭维。伤成这般模样,到了猎场怕不是给猛兽送点心?依本皇子看,趁早打道回府,还能保全性命。”
旁侧一名趋附他的大臣之子立刻帮腔:“是啊,独孤皇子,四殿下也是好意。围场凶险,您这状况,还是保命要紧。”
面对嘲讽,独孤云澈眼底波澜不惊,只淡淡道:“四殿下还是多虑己身为好。”
“哼,逞强?”墨承烨笑容转冷,“你若葬身兽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独孤云澈揉着伤腿,语气依旧平静:“不劳殿下费心。”
他转身去寻那匹坐骑,那本就老迈的马匹一条前腿已然折断,任凭如何拉扯,只是痛苦地打着响鼻,再也无法站起。
带队统领匆匆奔至后方御驾禀报:“陛下,独孤皇子不慎坠马受伤了!”
听闻是独孤云澈出事,皇帝心中反倒一松,隔着车帘,声音带着一丝不耐:“晦气!伤势如何?”
“回陛下,独孤皇子还能走,应无大碍。”
“传旨,原地休整。”皇帝吩咐道。
旨意层层传下,队伍暂停歇息。
墨倾倾也趁机下了马车,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扫视,搜寻着小云子的踪迹。她对前方的骚动不甚在意,一心只念着找人。
此刻,独孤云澈正看着那匹废马,眉峰微蹙。在墨承烨的威慑下,无论是皇子贵胄还是随行侍卫,无人肯让出一匹坐骑给他,皆作壁上观,等着看这落魄质子更大的笑话。
众人三三两两聚作一堆,谈笑风生,唯有独孤云澈孑然一身立于道旁,形影相吊。
墨倾倾在人群中遍寻无果,正焦灼间,却听得议论声起,方知独孤云澈坠马之事。她心下一紧,连忙循着方向奔去。
独孤云澈正思忖对策,墨倾倾已快步来到他面前,斩钉截铁道:“上我的马车!”
一直冷眼旁观的五皇子墨承逸立刻上前阻拦:“七妹不可!你与他虽有婚约,毕竟未成礼数,同乘一车,于礼不合!”
二皇子墨承玄也沉声劝道:“倾倾,莫要任性!”
……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几位兄长轮番上阵。
墨倾倾听得不耐,终于爆发,扬声质问:“无人肯借马匹给他,难道让他徒步走到猎场不成?!”
见她如此维护独孤云澈,墨承烨心头火起,厉声斥道:“墨倾倾!你真是被美色迷了心窍!皇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父皇尚在,我的事,轮不到四哥你来管!”墨倾倾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当着众人的面被如此呵斥,她这口气绝不能忍。
说罢,她不再理会众人,拉起独孤云澈的手臂便径直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几位皇子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时愕然,未料她竟如此决绝。
御驾之内,皇帝得知此事,却一反常态地未加干涉,只任由事态发展——他已决意,要在这猎场之上,彻底了结独孤云澈这个心腹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