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指还贴在青铜板上,那道裂痕像活了一样,在铜面下缓缓爬动。他猛地收手,掌心发烫,木牌在储物袋里不断震动,像是要自己挣出来。
他没看赵梦涵,只是低头把袖口的“不服”二字扯了扯,然后坐回石凳。
“他还在这附近。”他说。
赵梦涵站在他身后半步,指尖的寒星晶已经不再流转,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种细微的拉扯感,就像有人在远处轻轻拨动一根看不见的线。
她没说话,只将左手搭在玄冰镯上,体温瞬间降了一截。
林宵抬头看向门口,声音懒散:“既然来了,何必走一趟又回来?刚才那句话,是你说的吧?‘你才是饵’。”
门外没有回应。
风也没动。
可三息之后,那道灰袍身影重新出现在偏厅入口。他依旧低着头,斗笠遮住脸,手指搭在腰间的位置和刚才一模一样。
“你发现了?”他问。
“不是发现。”林宵翘起嘴角,“是你留的痕迹太重。穿过阵法不难,难的是穿过去还不留下一点灵压扰动。你做到了,可你忘了——这山门的地脉是我亲手布的回溯阵,每一道外来气息都会被记下来。你进来的时候,脚底漏了一丝黑气,虽然只有一瞬,但它沾上了地脉的反光。”
灰袍人静了一下。
“所以你觉得我是敌人?”
“我没说你是敌人。”林宵摊手,“我说你是饵,和我一样的饵。只不过你比我早一步被人钓起来,现在反过来劝我也别咬钩。”
灰袍人没动。
林宵站起身,绕过石桌,朝前走了两步:“你说佛劫是门,说我体内的印记是寄养的种子。这些话别人不会信,但我信。因为那块木牌炸开时,我也听见了那句‘不愿再等’。可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她。”
他侧头看了眼赵梦涵。
“所以你到底是谁?归墟第七层的人?还是从更下面爬出来的残念?又或者……”他顿了顿,“你是那个名字派来的使者?”
灰袍人终于抬起一只手。
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缓缓掀开了斗笠一角。
露出的不是脸,而是一道横贯左脸的旧伤疤,颜色发暗,边缘扭曲,像是被什么高温的东西烧过又愈合。
林宵瞳孔一缩。
他知道这道疤。
二十年前,玄微宗有位执事奉命探查归墟海眼,带回一块焦黑木牌后失踪。三个月后,他在南荒边境出现,神志不清,脸上多了这道伤,嘴里反复念着一句话:“门不能开。”
第二天他就死了,死前把自己的记忆封进了玉简,交给了当时的掌门。
那玉简后来被林宵翻出来看过。
里面最后的画面,就是这张脸。
“你是陈清?”林宵声音沉了下来。
灰袍人放下斗笠,重新遮住脸:“名字早就没了。我只是个传话的。”
“那你现在是要告诉我,当年那块木牌为什么会在你手里碎掉?”
“它没碎。”灰袍人说,“是被人取走的。就在你拿到它的前一天,真正的钥匙已经被拿走了。你手里的,是复制品。”
林宵冷笑:“那你现在拿出来的那块残玉符,也是假的?”
“是真的。”灰袍人从怀中再次取出那块焦边玉符,“但它不是钥匙,是标记。谁碰过它,谁就会被记住。”
“被谁记住?”
“那个等了三千年的东西。”
林宵盯着他,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听这种神神叨叨的话。每次说完这种话的人,最后都死得特别难看。”
他说完,往前又走了一步。
两人之间只剩三尺距离。
赵梦涵立刻上前半步,右手已扣住玄冰镯的封印纹路。
可林宵抬手拦住了她。
他对灰袍人说:“你说我是饵,那钓鱼的人是谁?天机阁主?还是藏在法则缝隙里的老东西?又或者……是你背后的那个名字?”
灰袍人沉默了很久。
久到连风都停了。
然后他说:“都不是。钓鱼的人,是你自己。”
林宵眯起眼。
“你以为你在反抗命运,其实你一直在按它的节奏走。觉醒赤心印记、破解佛劫、进入归墟……每一步都是它想要的。你越强,门就越近。你救的人越多,它吞噬的根基就越牢。”
林宵没笑。
他只是看着对方,慢慢把手伸进储物袋,摸出一枚普通的青纹玉符,在指间转了一圈。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帮它开门?”
“是。”
“那你说,我现在停下,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灰袍人声音低下去,“因为你已经梦见它了,对不对?三更天,血月当空,它叫你‘归来’。”
林宵的手指一顿。
他没否认。
赵梦涵察觉到异样,指尖的寒星晶微微一震。
她立刻运转寒心真气,顺着空间波动探过去。就在灰袍人说出“归来”二字的瞬间,她看到他袖口有一缕极淡的黑雾溢出,转瞬即逝,但那气息——
和赤心印记刚觉醒时的侵蚀感一模一样。
她轻轻敲了三下石桌。
林宵立刻明白。
半真半假,言中有毒。
他松开手中的玉符,让它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既然门已经快开了,那你现在来警告我,图什么?你不怕它知道你背叛?”
“我不是背叛。”灰袍人说,“我是提醒。你可以继续往前走,但你要清楚代价。不只是你的命,还有所有信任你的人。赵梦涵会第一个被拖进去,因为她的心脏里,已经有它的影子。”
赵梦涵眼神一冷。
林宵却笑了:“你威胁她?这就没意思了。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怕它找人,就怕它不敢来找我。真想让我停手,让它亲自来跟我说话。而不是派个残魂,拿着半真半假的消息,装神弄鬼。”
灰袍人没动。
“你不信?”
“我不信。”林宵直视着他,“真正知道秘密的人,不会用这种方式说话。他们会直接动手,或者干脆不说。你来这里,不是为了阻止我,是为了确认我还活着,还在往前走。对吧?”
空气凝住了。
灰袍人肩头微微一颤。
林宵抓住了这个破绽。
“你不是陈清。”他一步步逼近,“真正的陈清死在南荒那天,灵魂就被炼成了守门符。你顶着他的脸,带着他的记忆,甚至模仿他的语气,可你漏了一点——他临死前最恨的人,是我师父。可你从头到尾,一次都没提过他。”
灰袍人终于开口:“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林宵声音压低,“你是谁派来的?天机阁主?虚无之主?还是……那个名字?”
灰袍人没回答。
他缓缓后退一步,身影开始模糊。
赵梦涵立刻抬手,玄冰镯亮起寒光,空间冻结的刹那,她甩出一道冰丝,直刺对方胸口。
可那道身影像水波一样荡开,原地只留下一圈涟漪。
林宵没追。
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枚普通玉符。
赵梦涵走过来:“他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林宵把玉符收回储物袋,“他是信使,也是测试。他们在试我的反应,试我知不知道真相,试我敢不敢面对那个名字。”
“那你呢?”赵梦涵问,“你敢吗?”
林宵没说话。
他转身走向墙边的山河图,伸手摸向后面露出的青铜板。记录盘还在发热,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灰袍人离开的瞬间。
就在那道模糊影子即将消失时,他突然发现——
影子的背后,多了一双眼睛。
很小,藏在衣领深处,漆黑如墨,正盯着铜板上的自己。
林宵手指猛地收紧。
赵梦涵凑近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这不是回溯阵能录到的东西。”
“是。”林宵低声说,“这是它在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