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站在寒渊洞前,脚底踩着最后一级石阶。风从洞口吹出,带着刺骨的冷意,但他没动。身后那些梵音谷弟子还在低声交谈,声音压得很低,可他听得清楚。
他收回目光,掌心离开胸前的玉符。那股热流已经稳定下来,不再躁动。他转身,面向主殿方向,声音不高,却传得远:“三日囚期,我林宵不逃、不辩、不怒——只等宗门公议。”
说完,他迈步往偏殿走。
没人拦他。执法弟子站在原地,手按在剑柄上,却不敢上前。他知道他们在怕什么。元婴离体一瞬的威压还在广场上残留,像一块烧红的铁烙进人心。
他没进寒渊洞。那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他要让人知道,他不是被关进去的,是他自己选了闭关室。
偏殿静得很。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屋内只有他一人。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火光摇晃,在墙上投出他盘坐的身影。他坐到蒲团上,闭眼调息。
灵力在经脉中运转,顺畅有力。元婴稳居识海,眉心红芒微闪。可刚运行一周天,丹田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灼痛,像是有东西在啃咬他的灵核。他咬牙撑住,继续引导赤阳之力压制。
皮肤下泛起一丝暗红纹路,从胸口蔓延到手臂,又慢慢退去。镜子里映出他的脸,眼角抽了一下,一道极细的血线一闪而过。
他睁开眼,盯着镜子看了几息,伸手抹了把脸。没事。还能撑。
他知道这是佛劫在作祟。不是外邪入侵,而是他体内觉醒的一部分。渡厄老僧说过,佛劫不是灾,是引路的火。关键在于能不能掌控它。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本残破的经书。封面写着《大寂灭经》四个字,字迹模糊。他翻开第一页,默念:“心火不熄,万劫自退。”
一遍,两遍,三遍。
随着经文流转,识海中的元婴缓缓闭眼,周身金光收敛,变得沉静。那股躁动感也一点点平息。
他松了口气,把经书收好。现在不能急着清除佛劫,反而要让它和赤心印记达成平衡。只要元婴不乱,他就不会失控。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停在门口。没人敲门,也没人说话。
他知道是谁。
他没起身,只是将右手轻轻放在门板上。片刻后,一股凉意顺着掌心渗入,沿着经脉游走一圈,最后沉入丹田。那里的灼痛顿时减轻了几分。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声。
门那边的人也没走,站了一会儿,脚步声才重新响起,渐渐远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刚才那股寒气留下了一道极淡的痕迹,像霜花凝在皮肤上。他知道那是赵梦涵留下的东西,不是普通的寒气,是她用寒心真气凝出来的护魂之力。
这玩意儿能帮他压住佛劫,但撑不了太久。她给的是时间,不是解药。
他站起身,推开房门。
外头阳光正好,照在青石台阶上。几名外门弟子正围在廊下说话,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钻进了他耳朵里。
“你们听说了吗?昨夜有人看见林宵站在井边,眼睛是红的。”
“真的假的?”
“周师兄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他说林宵撑不过七天,一定会魔化。”
“那咱们怎么办?要是他真疯了,第一个杀的就是我们这些得罪过他的人……”
一人手里还捏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元婴非证道,乃魔胎成形之兆。”
林宵没出声,就站在拐角处看着他们。
风吹动檐角铜铃,叮当响了一声。
他抬起手,指尖轻弹。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力震过去,那张纸条无风自燃,火光一闪,化成灰烬飘落。
几人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正对上他走来的身影。
他步伐不快,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走到他们面前时,停下。
“谁写的?”他问。
没人说话。
他也不逼问,只是抬手,元婴虚影再次浮现头顶,寸许高,金光澄澈,没有一丝杂色。它静静悬浮,双目微闭,宛如入定。
“若此为魔胎,”林宵看着他们,“尔等可敢直视?”
没人敢动。
一人额头冒汗,后退半步,撞到了柱子。另一人低头盯着地面,手指发抖。
林宵收手,元婴归体。他扫了眼那堆灰烬,冷笑:“谣言止于智者。若有疑我者,可申请验魂台对质——我随时奉陪。”
说完,他转身就走。
身后一片死寂。
他知道这事没完。周玄不会就这么收手。这种时候散播恐慌,目的只有一个:逼他在宗门大会前失去人心。一旦大家都信他是魔胎,哪怕他真是清白的,玄微宗也会为了自保把他推出去。
他不能让局势滑向那个方向。
他穿过回廊,走向讲经堂。那里是宗门信息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弟子聚集最多的地方。他得让更多人亲眼看到他还清醒,还站着,还能说话。
讲经堂外,赵梦涵站在屋檐下。她没穿外袍,只披了件素白单衣,银发束在脑后。指尖缠绕着一缕寒气,正在慢慢凝结成冰晶。
她看见他来了,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冰片放在石栏上。
然后转身走了。
林宵走过去,拾起冰片。触手瞬间,清凉之意顺指尖直冲识海,元婴微微一震,像是喝了一口雪水。
他明白了。这是她能给的最后一点助力。再往后,她就要去做她必须做的事了。
他把冰片放进储物袋最里层,贴着玉符放好。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怕他一个人扛不住。但她不知道,他从来就没打算硬扛。
他抬头看向宗门深处。那里是周玄常去的地方,也是通往藏经阁和长老议事厅的必经之路。
他已经在脑子里列好了名单:哪些人最近和周玄走得太近,哪些执法弟子昨晚接了梵音谷的符纸,哪些外宗代表今天没露面……
一个都不能少。
他不怕他们造谣。他怕的是没人敢站出来说真话。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亮出了元婴,也亮出了态度。接下来,该他出手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前方廊道尽头,一名弟子匆匆走过,怀里抱着一卷竹简。那人脚步急,头也不抬,但在经过一根立柱时,袖口滑出一角符纸,绿色火焰一闪即灭。
林宵眯了下眼。
又是梵音谷的传讯符。
这种符纸只能定向发送消息,接收方必须是特定身份的人。而能在宗门内随意使用它的,除了周玄的人,不会有别人。
他记下了那人的背影。
风忽然大了些,吹起他的衣角。九个破洞的储物袋晃了晃,最后一个依旧空着。
他摸了摸胸前的玉符。它还在发热,但不再是警告的热度,更像是某种回应。
他知道,这场局才刚开始。
他转身朝议事厅方向走去,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