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弟子跌跌撞撞冲进议事厅,声音发颤:“盟主!沧浪岛柳副掌门的亲信……被人吊死在旗杆上,胸口插着剑,上面写着——‘叛徒不得好死’。”
林宵正站在沙盘前,手指缓缓划过南门防线的三处要道。他没抬头,只是指尖一顿,沙粒微微塌陷。
“知道了。”他声音平静,“把尸体放下来,厚葬。对外说他是巡查时遭妖兽袭击,死于非命。”
“可那字迹明显是……”
“我说是意外,就是意外。”林宵终于抬眼,目光如刀,“现在谁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敌人以为我们还在内斗,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想。”
谢红绡坐在角落案前,笔尖顿了顿,纸上墨迹拉出一道细线。她吹了吹干,收起卷宗:“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装到他们把先锋营全推上来。”林宵咧嘴一笑,随手抓起桌上一枚破阵雷珠,在掌心滚了两圈,“等他们发现,自己的眼线全断了,内应全换了地方——地牢才是他们的新岗位。”
赵梦涵从帐外走进来,肩甲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她将一块刻满符纹的阵牌放在桌角:“北岭第三阵眼已重设,灵脉恢复通畅。但地下仍有残余侵蚀痕迹,我加了寒息封印,能撑七日。”
“够了。”林宵点头,“七日,足够他们走到青崖道。”
太阳刚爬上主峰,林宵已站在了望台最高处。身后站着各派值守弟子,神情紧绷,不少人眼底泛青,显然是连夜轮防所致。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赤心印记在掌心浮现,如火焰跳动。下一瞬,一股温热的波动自他体内扩散而出,不是攻击,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像是心跳,又像是战鼓,在每个人胸腔里轻轻敲响。
有人下意识摸了摸心口,有人睁大了眼。
“我知道你们累。”林宵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我也知道你们怕。怕打不过,怕守不住,怕明天醒来,山门已经没了。”
他顿了顿,扫视全场。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王朝敢打过来?因为他们觉得我们一盘散沙,觉得我们会自相残杀,觉得只要丢点好处,就有人愿意卖了祖宗留下的道统。”
他冷笑一声:“但他们错了。错得离谱。”
“就在昨天,三个叛徒被拔掉了。没人知道是谁,也没人需要知道。我只告诉你们一件事——从今天起,谁再敢私通敌军,不用我动手,他的同门就会亲手把他钉在旗杆上。”
人群静默。
“我不是什么天骄,也不是名门之后。”林宵拍了拍胸口,“我三年挑水,六年挨打,靠一张嘴活下来的。但现在,我站在这儿,不是因为我多强,而是因为——我身后有你们。”
他猛地挥手,身后石门轰然开启,一箱箱符箓、丹药、雷珠被弟子们抬出。
“秘库开了。南线缺什么,报上来,立刻补。伤药管够,炸药管饱。我要让敌人知道,玄微宗的墙,不是用石头砌的,是用人命堆的——而我们,不怕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吼,有人握紧了拳,有人眼眶发红。
赵梦涵站在台下,看着他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红绸带。
黄昏时分,林宵独自巡至北岭防线。
守阵的几名弟子正在更换灵石,见他到来,连忙行礼。其中一个少年手一抖,灵石差点落地。
“别紧张。”林宵接过灵石,亲自嵌入阵基,“这玩意儿又不会咬人。”
“盟主……您真要去前线?”少年鼓起勇气问。
“当然。”林宵拍拍他肩膀,“你不也在这儿?”
“可我是小角色,死了没人知道。”
林宵笑了:“我告诉你个秘密——我第一次上战场,尿裤子了。”
少年瞪大眼。
“真的。”林宵眨眨眼,“腿抖得跟筛子一样,刀都拿不稳。但我旁边那个老兵说了句:‘怕就对了,说明你还想活着回去。但别往后退,因为你身后的人,比你更怕。’”
他指了指山门方向:“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后面是你的师弟、你的同门、你将来的孩子。你要是退了,他们就得自己面对刀。”
少年低头,拳头慢慢攥紧。
“我不退。”他低声说。
“好。”林宵转身走向下一个阵眼,背影渐远,“记住今天的话。”
深夜,前线密帐。
油灯摇曳,沙盘上插着数十面小旗,标记着敌我动向。
谢红绡铺开一张地形图:“青崖道狭窄,两侧陡坡,适合伏击。但敌军配有破灵弩,修士腾空即成活靶。正面强攻代价太大。”
赵梦涵站在沙盘旁,指尖凝出一缕寒气,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若在入口结冰,可迟滞步兵推进,但无法阻止远程压制。”
林宵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拨动几面代表敌军的小旗。
“我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让他们疼。”他抬头,“第一波,符阵覆盖。不杀人,专炸盾车和弩架。第二波,你带人冻结主道,制造混乱。第三波——我亲自带队,直取中军帅旗。”
“你去?”谢红绡皱眉,“主帅亲临前线,万一有失……”
“正因为我是主帅,才必须去。”林宵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我要让他们看清楚,是谁在挡他们的路。不是某个门派,不是某支联军——是我林宵。”
他咧嘴一笑:“我要让他们回去报告的时候,名字都说全了。”
赵梦涵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一枚玉佩塞进他手里。
“寒心真气所凝,遇危自动护体,能挡一次致命伤。”她语气平淡,像在交代一件寻常事,“别逞强。”
林宵低头看着玉佩,温润微烫,像是刚离开她掌心。
“等我回来,请你喝酒。”他收好玉佩,顺手从桌上抄起一把短刃,往靴筒里一插。
“你每次说这话,最后都是我替你喝醒酒汤。”赵梦涵淡淡道。
“那也比躺着强。”林宵笑完,脸色忽沉,“记住,若我信号中断,立刻撤阵,不要恋战。这一仗,不是为了杀多少人,是为了让他们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帐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弟子低声禀报:“南线哨探回报,敌军先锋距青崖道不足百里,预计明日午时抵达。”
林宵点点头,走到帐口,掀开帘子。
夜风扑面,远处山脊上,烽火连绵,像一条未眠的龙。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两人道:“准备吧。”
赵梦涵走向冰阵驻地,披风猎猎,腰间红绸带在风中轻扬。谢红绡坐在帐外石阶,抽出长剑,一块磨石在刃上来回滑动,发出规律的轻响。
林宵回到密帐,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烛光映在他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油灯突然爆出一个灯花,光影晃动。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靴筒里的短刃。
刀柄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