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指尖还沾着墨痕,那枚写满真实情报的玉符静静躺在沙盘中央。烛火跳了一下,映得他手腕上的红绸带微微发亮。他没动,只是盯着沙盘上九面小旗的位置,仿佛在等什么人。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夜风。
赵梦涵走了进来,肩头落着几片未化的霜花。她将长剑轻轻搁在案边,声音压得很低:“东哨台有痕迹,符纹残留的灵力波动,和三年前周玄用过的手法一致。”
林宵终于抬眼,“他们喜欢抄旧作业?”
“不是喜欢。”赵梦涵走近几步,目光扫过沙盘,“是他们以为没人记得那些老路。”
林宵笑了,笑得有点痞,“那咱们就给他们加点新内容。”他拿起玉符,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层薄如蝉翼的符纸,裹在玉符外层,手指一搓,符纸便泛起微弱的红光,与散修体内烙印的气息完全吻合。
“你打算让他‘逃’?”赵梦涵问。
“不逃,怎么传信?”林宵把玉符放进一个暗格匣子,又从怀里摸出《赤阳锻体诀》残篇,翻开最后一页。那行新写的字还在——“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指了指这句,“他们要的是乱局,那就让他们看见乱局已经开始了。”
话音刚落,密室角落忽然浮起一点幽蓝火焰。
那火悬在半空,不燃物,不生烟,只轻轻摇曳。林宵眼神一凝:“来了。”
赵梦涵退后半步,看着那团火逐渐稳定,化作一道细小的光丝,直通屋顶梁木。这是妖族秘法“心灯引”,唯有生死共历者才能感应。此刻被唤醒,说明谢红绡已接收到信号。
片刻后,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谢红绡推门而入,披风上还带着边境的沙尘。她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刀。“我在北境查军械走私,突然心头一震,指尖冰线自动结印。”她看向林宵,“你们出事了?”
“不是出事。”林宵把匣子推到桌中央,“是该动手了。”
谢红绡坐下,顺手摘下腰间铁尺放在腿边。她没再多问,只道:“说吧,我要做什么?”
林宵指向沙盘,“归墟会想借盟约点燃血祭阵,靠九大宗门积怨引爆戾气,唤醒地脉深处的东西。他们的内应在宗门里,而且懂权斗手段,甚至知道当年周玄是怎么陷害我的。”
“所以你故意让那个散修‘报信’?”谢红绡冷笑,“演一出戏给他看?”
“不止是演。”赵梦涵接过话,“我改了他的记忆,让他以为你动摇了,盟约可能延期。只要他把这个消息传回去,执灯人就会加快动作,生怕计划泡汤。”
谢红绡眼睛亮了起来,“他们越急,破绽越多。”
“对。”林宵拔起代表玄微宗的主旗,猛然插入沙盘边缘一处隐秘节点,“这才是真正的阵眼位置——古仙战场封印裂隙。他们以为我们在防仪式现场,可我要改的是所有人踏进山门前的路。”
谢红绡盯着那面旗看了几息,忽然伸手,在另外三处插下小型铜钉,“北境传送阵、藏经阁后巷、炼丹房地窖——这三个点都曾检测到异常灵流。如果内应真在宗门里,他一定会在这几处留下联络标记。”
林宵点头,“你负责北境那边的封锁,一旦发现有人私自调动修士或物资,立刻截下。梦涵继续控住散修,维持假情报流通。我坐镇宗门,等鱼咬钩。”
“万一他们不上当呢?”谢红绡问。
林宵咧嘴一笑,“他们会。因为人一旦觉得自己快赢了,就会忍不住伸手摸奖品。”
三人沉默片刻,各自确认细节。
谢红绡起身准备离开,却被林宵叫住。
“等等。”他从墙上取下一把短匕,递过去,“拿着。”
“我不用这个。”
“不是给你用的。”林宵眯起眼,“是让别人看见。看见谢红绡回来了,看见我们三个凑一块了,看见有人开始动刀子了。”
谢红绡看了看匕首,接过,插进腰带。
她转身出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廊道尽头。
密室内只剩两人。
赵梦涵走到沙盘前,指尖轻轻拂过那枚被包裹的玉符,“你觉得,内应会是谁?”
“不重要。”林宵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重要的是,他知道我们不知道他知道。”
赵梦涵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这话绕得跟蛇打结似的。”
“可事实就是这样。”林宵睁开眼,目光锋利,“我们现在每一步都得像踩在刀尖上走路——不能慢,也不能慌。”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掀开旧地图,露出暗格。那枚漆黑骨牌静静躺着,正面符号扭曲如咒。他没拿出来,只是看了两秒,又合上。
“巡夜队安排好了?”他问。
“十二人,全是通脉以上,且三年前参与过北岭救援。”赵梦涵答,“我已经叮嘱他们,重点关注三处地点,任何异常动静立即上报。”
“好。”林宵重新坐回案前,手里摩挲着《赤阳锻体诀》,“你去休息一会儿,接下来几天,谁都不能松懈。”
赵梦涵没动,“你不睡?”
“睡。”他说,“但我闭眼的时候,脑子还得转。”
她看了他一眼,终究转身走向门外。经过长剑时,她顿了顿,伸手抚过剑脊,寒气悄然缠绕一圈,随即消散。
门关上后,林宵睁开一直半眯的眼睛。
他没碰书,也没看沙盘,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新的空白玉符,迅速写下一行字:**子时三刻,东哨台换岗,口令‘星移’。**
写完,他将玉符贴身收好,然后才真正靠进椅背,缓缓闭眼。
密室陷入安静。
只有那盏心灯之火仍在燃烧,幽蓝如瞳。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轻微响动。
是风吹动屋檐下的铜铃。
林宵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眼。
他右手垂在身侧,五指微微张开,掌心朝上,像是随时准备接住什么。
而在沙盘中央,那枚被伪禁制包裹的玉符,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远处回应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