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踩碎脚下的岩石，裂纹如蛛网般蔓延。他没回头看那断崖，也没理会远处东阁飞檐下溅了一地的瓷片。风卷着松林的沙沙声，把他袖口那半边“不服”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抹了把拳面，指尖还残留着青石炸裂时的粗粝感。
演武场的石阶在他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人已经满了。外门弟子挤在台下，内门执事立于高台，长老们端坐主位，香炉青烟笔直升起。大比决赛的抽签仪式即将开始。林宵缓步走入场中，没人拦他。三日前他闯议事殿舌战群老的画面还在众人脑子里回荡，测灵盘那抹一闪而过的赤光，至今没人能解释。
但他现在不是逃犯，也不是挑战者。
他是决赛选手。
签筒摆在石案上，青铜铸就，六面镂空，每一格都刻着参赛者的名字。执法长老扫视一圈，声音洪亮：“抽签定擂，生死各安天命！”
林宵没等他点名，径直上前。众人屏息。他站在签筒前，手指轻轻搭在边缘，忽然一笑：“天意若不公，我便替天行道。”
话音未落，他五指一收，整只手探入签筒，猛地搅动。
“哗啦——”
签条乱飞，木片撞击声刺耳。长老皱眉，却未阻止。规则没说不能搅签，只说结果由天定。林宵手腕一抖，一根签条飞出，在空中翻了个身，直直朝他掌心落去。
他抬手接住，展开。
全场死寂。
“林宵——对——周玄。”
宣读声落下，台下炸开锅。有人怒吼：“杂役也配与大弟子争锋？！”有人冷笑：“定是暗中勾结，串通好了！”更有执事摇头：“周玄已入聚气三阶，林宵不过淬体圆满，这不是比试，是处决。”
林宵不看那些嘴脸，只将签条折成两段，塞进怀里。他转身，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擂台另一侧。
周玄来了。
白衣胜雪，玉带束腰，脸上挂着温润笑意，像春风拂面。他缓步登台，向四周拱手致意，举止从容。没人看得出他刚才在东阁摔了茶盏，也没人知道他袖中藏着一枚细如牛毛的黑针，针尾刻着魔门暗纹，针尖泛着幽蓝光泽。
他走到林宵对面，抱拳，声音清朗：“林师弟，别来无恙。”
林宵也抱拳，嘴角一勾：“大弟子，好久不见。上次你派人追我到后山，这次我亲自送上门，省得你费劲。”
周玄笑意不变，眼神却冷了一瞬。
擂台铺的是百年铁木，坚硬如铁，表面刻满符文，能压制灵力外泄。两人站定，相距七步。林宵不动，只用眼角余光扫过周玄右袖——那袖口微微鼓起，垂落角度比左袖低了半寸。
有东西。
他没动声色，反而退了半步，脚跟几乎贴上边缘。人群哗然，有人喊：“怯战了？！”周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林宵笑了。
下一瞬，他舌底发力，一声暴喝炸开：“指教！”
声如惊雷，震得地面尘土飞扬。周玄本能一颤，袖中手指微动，那枚蚀灵针顺势滑出，无声无息朝林宵右肋刺去。
林宵早有准备。
他侧身，幅度极小，快如鬼魅。针尖擦着肋骨掠过，钉入身后的铁木，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黑气从针尾渗出，瞬间被符文吸收，台面浮起一道焦痕。
没人看见针，也没人察觉毒气。
除了林宵。
他眼角余光锁住那道焦痕，心中冷笑：“比的不是规矩，是命。”
高台之上，一道素白身影静静伫立。赵梦涵站在观战席最前，银发被风撩起，冰蓝发带微微晃动。她没看擂台中央的两人，目光落在林宵方才退后的那块铁木上。
玄冰镯在她腕间轻鸣，指尖寒气缠绕，凝而不散。她掌心悄然浮现一道符印，由三百六十五颗寒星晶虚影组成，正是“寒星锁脉符”。此符不伤人，专封经脉，一旦激活，可瞬间冻结毒素蔓延路径。
她没出手。
宗规明令，擂台对决，外人不得干预。但她已将符印拍在栏杆上。寒气顺着石纹无声蔓延，如蛛丝般爬向擂台边缘，只待毒发瞬间，立刻封脉。
她盯着林宵的背影，低语：“别死在这种地方。”
擂台上，周玄收袖，神色如常。但瞳孔微缩，袖中另一枚毒针已被他捏在指尖。
“林师弟果然敏锐。”他微笑，“可惜，你再快，也快不过人心。”
林宵掸了掸衣角，像是拍掉一粒灰尘：“大弟子这话有意思。人心？你昨夜偷偷摸摸去后山禁地，跟谁谈的人心？”
周玄笑容一僵。
“你说什么？”
“我说——”林宵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那枚从魔门换来的‘蚀灵针’，是不是还没给够钱？你偷功法时，可想过会被反噬？”
周玄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他没想到林宵知道禁地的事。更没想到他知道魔门交易。
“你胡言乱语什么！”他声音拔高，试图掩饰，“你不过是个靠妖种之力苟活的杂役，也配谈真相？”
林宵不怒，反而笑得更开：“妖种？那你告诉我，我昨夜焚脉冲关，赤光冲霄，你袖中这根毒针，是不是也跟着颤了三下？”
周玄猛地后退半步。
林宵步步紧逼：“你怕的不是我变强，是你做的那些事，早晚被我扒出来。勾结外敌，盗取禁术，陷害同门——大弟子，你这身白袍，洗得干净吗？”
全场寂静。
谁都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得到周玄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他握拳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愤怒，是因为心虚。
林宵退后一步，抱拳，笑容灿烂：“大弟子，请。”
这一礼，行得堂堂正正。
周玄咬牙，也抬手回礼。动作标准，姿态优雅，可袖中那枚毒针，已被他悄悄换到了掌心。
裁判长老挥旗：“决赛——开始！”
旗未落，周玄已动。
他右掌推出，灵力涌动，聚气三阶的威压扑面而来。掌风如刀，直取林宵胸口。林宵不退不闪，右臂横档，肌肉瞬间绷紧，皮肤下赤金流转。
“砰！”
掌臂相撞，气浪炸开。周玄只觉打在精钢上，虎口发麻。林宵纹丝不动，嘴角一扬：“大弟子，力道不够。”
周玄冷笑，左手暗扣毒针，再度欺身而上。掌影翻飞，招招逼命。林宵游走闪避，看似被动，实则每一步都踩在周玄进攻死角。他不急着反击，只用眼神盯着对方袖口，像在等一个破绽。
第三轮交手，周玄突然后撤，左手背于身后，指尖毒针已对准林宵咽喉。
林宵动了。
他突然后仰，腰背如弓，险险避开正面攻击。周玄嘴角一扬，手腕一抖，毒针激射而出。
林宵抬手。
不是格挡，而是——抓。
两根手指精准夹住针尾，距离咽喉仅差半寸。
针尖幽蓝，黑气缭绕。林宵盯着它，像是在看一件老朋友送来的礼物。
他缓缓抬头，看向周玄，笑容不减：“大弟子，比的不是出身，不是手段。”
他捏着毒针，轻轻一弹。
针尖扎入擂台，黑气四溢，又被符文压制。
“是——谁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