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陈东正站在办公桌前。他没有回头，只是把刚写完的文档保存好，然后转身拉开门。
门外是个穿蓝衬衫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看到陈东，他点头：“陈厅长，纪委宣传处的简报，刚整理出来。”
陈东接过文件夹，翻了两页。里面是最近三天网络舆情汇总。有几条关于南郊公交总站的帖子被顶到本地论坛首页，内容提到十年前那场事故，还有人贴出当年受害者家属的采访录音。
“已经有动静了。”陈东说。
“是，但还不成气候。”年轻人低声说，“目前都是零散讨论，没人把资金流向和工程腐败联系起来。”
陈东合上文件夹，走到办公桌前拨了个号码。电话接通后，他说：“李岩老师，我是陈东。今天下午您有没有时间？我想请您喝杯茶。”
三小时后，省委招待所附属茶室。
李岩比视频里更瘦，头发花白，坐下时习惯性地摸了摸西装内袋，像是确认录音笔在不在。他没等陈东开口就问：“你找我，是不是有事要放风？”
“不是放风。”陈东摇头，“是希望有人能把该看见的事说出来。”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推过去。里面是三份材料：一份市政绿化补偿款拨付记录，一份康瑞达医疗公司中标清单，还有一张城北老工业区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点。
“这些项目看着不相干，实际上是一套流程。”陈东说，“钱从财政出，进空壳公司，再通过虚假合同洗出去。有人在系统性地掏空公共资金。”
李岩一页页翻着，眉头越皱越紧。“这背后得有多少人配合？”
“很多。”陈东说，“但他们有个弱点——怕光。只要有人盯着，他们就不敢动。”
两人谈了四十分钟。结束时，李岩收起材料，看了眼陈东：“你要我怎么写？”
“如实写。”陈东说，“不用提我，也不用渲染情绪。把数据摆出来，让读者自己判断。”
当天晚上九点十七分，《汉东日报》微信公众号推送了一篇文章，标题是《谁在掏空城市未来？——三问市政工程资金去向》。
文章发出两个小时内，阅读量突破八十万。微博话题#汉东反腐风暴#迅速升温，进入热搜前十。有网民扒出康瑞达公司注册地址是一间废弃仓库，照片里铁门锈死，窗户碎裂。有人留言：“这种公司怎么能中标医院设备采购？”
深夜十一点，陈东坐在家中客厅，手机不断震动。他打开微博，看到一条转发量过万的帖子：一位退休电工写道，“我儿子十年前就是在南郊电击伤的，到现在还瘫在床上。你们查的不只是钱，是我们活生生的日子。”
他又点开一个视频，是几个大学生自发组织的街头采访。他们举着牌子问路人：“你知道你交的税去了哪里吗？”镜头扫过一张张脸，有人摇头，有人沉默，也有人直接说：“肯定被贪了，不然为啥年年修路，年年堵？”
陈东关掉手机，走到阳台。外面灯火通明，远处高楼上的广告屏正在滚动播放新闻片段，画面里主持人正讲述那篇报道的内容。
第二天上午九点，省委新闻发布厅。
厅内坐满记者，摄像机对准前方讲台。陈东走进来时，闪光灯接连亮起。他在台上站定，面前是话筒和一块电子屏。
“各位媒体朋友。”他开口，“近三年，全省查处涉及民生领域的贪腐案件数量上升百分之六十七，挽回经济损失超过四十亿元。”
台下有人快速记录，有人抬头看他。
“这些数字说明一个问题。”陈东继续说，“腐败没有消失，但我们盯得更紧了。过去，监督靠纪检部门；现在，我希望每一位市民都能成为监督者。”
他说完，屏幕上切换出一个新的网页界面，蓝色底纹，中央写着四个字：阳光监督。
“这是试点平台。”陈东说，“即日起开通举报通道。凡是发现工程招标、医疗采购、拆迁补偿等领域存在异常情况，都可以实名提交线索。每一条信息都会进入核查流程，处理结果可查询、可追溯。”
台下安静了几秒，接着有人提问：“如果有人恶意举报呢？”
“平台设有审核机制。”陈东答，“捏造事实、诬告陷害的，依法追责。监督是权利，也是责任。”
发布会结束后，直播回放开始在各大平台传播。短短三个小时，平台收到一千二百多条举报信息，其中有效线索三百余条。省公安厅紧急抽调人员成立核查小组，连夜分类处理。
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分，陈东离开办公楼，准备去信访接待中心看看平台运行情况。他没坐车，也没带安保，只让一名工作人员跟在后面。
穿过省委大院广场时，阳光正好。路边有几个人正在拍照，其中一个女孩突然指着这边：“那是陈厅长！”
周围人陆续转头。有人小声议论，有人举起手机拍摄。陈东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快到门口时，一位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她穿着旧式灰布衫，手里攥着一个信封，走到陈东面前站住。
“同志……”她声音有点抖，“我这信能交给你吗？我家那房子，拆了三年，补偿款一直没到账。我去问，他们说材料丢了。”
陈东停下脚步，双手接过信封，放进公文包最里面的夹层。
“我会看的。”他说，“每一封都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