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巷口停下,车头斜对着那间废弃配电室。陈东没有立刻下车,也没有关掉系统。探测仪的信号还在,三个红点持续闪烁,南郊这个点频率略有上升。他盯着意识中的热力图,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一下。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
屏幕亮起,“省委秘书处”四个字跳出来。他看了两秒,接通。
“陈厅长。”对方声音压得很低,“沙书记刚开完会,让我这个时候打给您。”
陈东没说话,等下文。
“他说您最近太辛苦了。但请您记住——您不只是汉东的正义守护者,更是全国的榜样。您的每一步,都代表着制度的力量。”
顿了顿。
“后面的事,组织会全力支持。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车内很静。远处那道墙缝里的蓝光还在闪,微弱但稳定。他握着手机,指节有些发白。脑子里闪过很多事:赵德汉家冰箱里成捆的钞票、祁同伟交出账本时颤抖的手、演播厅里观众提问的眼神。
他知道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
从查案到现在,他一直走得很稳。不是靠背景,也不是靠运气。每一步都是算出来的。系统给资源,但他得自己决定怎么用。查赵德汉,兑换了八极拳和洗髓丹;查刘新建,用了声纹分析;祁同伟倒戈,是他提前布下的三套方案中的一条被激活。
他不是孤胆英雄,也没想当。可现在,有人把他放到了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他说。
然后挂断电话,关闭系统监测。笔记本合上,塞进内袋。发动车子,调头。
轮胎碾过碎石路,发出细碎声响。后视镜里,那片黑暗逐渐远去。他没有再回头。
回到市区已经接近凌晨两点。省公安厅地下车库空荡无人。他把车停好,下车前摸了摸西装内袋,确认U盘还在。又低头看了一眼袖口。
“法正民安”四个字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
他站起身,走向电梯间。
办公室灯全亮了。他没先坐下,而是走到柜子前取出一份空白档案袋,写下标题:“关于系统性反腐败能力建设的初步建议”。然后泡了杯茶,坐到电脑前。
屏幕亮起,文档打开。
他开始写。
第一条:建立跨部门线索联动机制,打通纪检、公安、审计、财政数据接口,实现资金异常自动预警。
第二条:试点匿名举报加密通道,采用分段验证技术,确保信息可追溯但身份不可泄露。
第三条:推动重点岗位财产公示立法调研,优先覆盖城建、交通、医疗领域。
第四条:组建省级反腐情报分析中心,纳入专业技术人才,实行独立研判与双线汇报制度。
写到这里,他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水有点烫,咽下去的时候喉咙发热。
他知道这些东西不会马上落地。制度变革不像破案,不需要一锤定音。它要的是持续施力,是层层推进。今天写下的这些话,可能半年后才有人看,三年后才有人动。
但他必须现在写。
因为刚才那通电话不是鼓励,是托付。
沙瑞金没有说“继续查下去”,也没有问“你发现了什么”。他说的是“你代表着制度的力量”。
这意味着他的行动不再只是个人履职,而是一种示范。他怎么做,会影响别人敢不敢做。
他重新看向屏幕,继续打字。
第五条:探索利用大数据模型识别隐蔽利益网络,以资金流向、通信频次、活动轨迹为维度,构建动态风险评估体系。
第六条:加强对基层执法单位的支持力度,设立专项保护基金,用于保障举报人及办案人员安全。
第七条:定期发布反腐白皮书,公开典型案例查处过程,增强公众信任与参与感。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几分钟后睁开,打开邮箱,将文档加密发送至纪检内网专用账户,收件人为“省委督查组”,抄送侯亮平。
发送成功。
他又调出城南公交枢纽的地图,放大西侧区域。废弃配电室的位置被打上红色标记。旁边的修车棚、排水沟、地下管道井也都做了编号。
然后登录内部系统,输入指令:
【启动一级防护预案】
【调取今夜十一点至凌晨两点南郊片区所有监控备份】
【申请对“宏远基建”法人周德海实施行为追踪】
提交。
系统提示:部分权限需次日上班时间由上级审批方可生效。
他没删记录,也没退出登录。桌面上留着未关闭的页面,地图还在,标记清晰。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天还没亮。城市在远处亮着零星灯光。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几辆共享单车歪倒在路边。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拿起外套。
办公室门拉开,走廊灯光照进来。他走出几步,又停下,回身按下了电灯开关。
整个房间黑了。
只剩下电脑屏幕亮着,像黑夜中睁着的一只眼睛。
他最后看了那幅地图一眼,关门离开。
电梯下行过程中,他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老周”的号码。
这是祁同伟提供的第一个联络人,曾是省公安厅的老法医,后来被调去档案科养老。上次见面时,他说自己记性不好,只能想起一些边角事。
陈东把号码存了下来,当时没打。
现在他点了拨号。
电话响了三声。
有人接了。
“喂?”
“是我,陈东。”
对方沉默了几秒。
“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陈东站在电梯里,看着楼层数字往下跳。
“我想问你一件事。”
“十年前,有没有一份关于城南公交总站的结构安全评估报告?”
“我记得当时有个工程师死在工地,说是触电。但尸体送去你那里,你发现不对。”
老周呼吸变了。
“这事……没人再提过了。”
“现在我要提。”陈东说。
“那份报告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翻找纸张的声音。
窗外第一缕光爬上楼顶时,陈东走出了大厅。
他手里拿着一张手写的地址条,纸角有些发皱。
抬头看了眼天空。
太阳还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