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星石在怀里发烫,像揣了颗小太阳。林晚跟着哑叔往西边走,雨丝打在脸上,混着墨香钻进鼻腔——是她刚才研磨的星砂墨,哑叔把路线图用油布裹了三层,此刻正捏在手里,被雨水浸得有些沉。
“这边走。”哑叔突然停下,指着左边被藤蔓掩住的小径。林晚凑近才发现,藤蔓上沾着几点淡蓝色的墨渍,是她刚才画路线图时洒的。星砂墨遇水会显荧光,此刻在雨里像串碎星星,把小径照得隐约可见。
越往山里走,风越急,雨点子斜着打过来,砸在油布上“啪啪”响。哑叔突然扯了扯她的胳膊,指着前方的崖壁。林晚抬头,只见崖壁上有片深色的痕迹,像被人泼过墨,仔细看竟是个巨大的“墨”字,笔画里嵌着的星砂在雨里闪着微光——是母亲的笔迹,和镇星石上的小字如出一辙。
“这是‘歇脚点’。”老陈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拄着根竹杖,裤脚卷到膝盖,沾着泥,“你母亲当年在这崖壁上凿了洞,藏着些东西。”哑叔上前扒开崖壁下的灌木丛,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的石头上,赫然刻着半句话:“墨要研透,路要……”
后半句被风雨吞了。林晚钻进洞口,镇星石的温度突然升高,烫得她差点松手。洞里比外面干燥,石壁上挂着盏铁皮灯,哑叔划着火柴点亮,昏黄的光里,赫然摆着个木箱,箱盖缝隙里透出蓝幽幽的光。
“这是你外公的‘墨箱’。”老陈伯喘着气跟进洞,竹杖往地上一顿,“当年他走时,说‘墨箱里有能让字活过来的东西’。”林晚掀开箱盖,里面铺着块墨色绒布,放着三支毛笔、一锭完整的星砂墨,还有本线装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墨路记”。
翻开册子,第一页就是母亲的字迹:“星砂墨需用山泉水研,掺三分晨露,七分月光,写出来的字能避虫兽。”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示意图,正是她刚才研磨的姿势。往后翻,每页都记着不同的墨方:“遇大火,墨里加松烟”“逢暴雨,掺点灶心土”“走夜路,混些萤火虫的光”……最后一页贴着片干枯的萤火虫翅膀,下面写着:“墨是死的,光才是活的。”
“你母亲十五岁那年,用最后一点星砂墨画了条路,引着村民躲过山洪。”老陈伯指着册子上的地图,“这崖壁后的路,就是她当年拓出来的,墨里掺了萤火虫的光,夜里会发亮。”林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洞的尽头有条狭窄的通道,石壁上隐约有墨痕,在铁皮灯的光下泛着极淡的蓝。
哑叔突然比划着,指了指外面的雨,又指了指通道。林晚明白他的意思——雨太大,村民们可能找不到这里。她拿起那锭完整的星砂墨,又摸出母亲留下的砚台,哑叔立刻递过水壶(里面是山泉水)。“就用外公的墨。”老陈伯说着,帮她扶稳砚台。
墨锭研磨的“沙沙”声在洞里回响,比刚才在祠堂时更稳。星砂遇水立刻散开蓝光,混着雨水研开,墨香里竟飘出萤火虫的磷光。林晚蘸着墨,往通道的石壁上写字,每个“墨”字都写得很大,笔画里的星砂遇光就亮,像串挂在墙上的灯笼。
写着写着,镇星石突然从怀里滑出来,落在墨汁里。她慌忙去捡,却发现石面上的星图活了——北斗七星的红点沿着她写的“墨”字移动,在通道尽头汇成个箭头。“原来如此。”林晚恍然大悟,“母亲说的‘字能活’,是让星图跟着墨字走。”
哑叔突然发出“呜呜”的声音,指着洞口。林晚探出头,看见雨幕里飘着点点蓝光,是村民们举着她画的路线图赶来了,墨渍在雨里亮得正好。“走吧。”老陈伯提起墨箱,“你外公的墨箱,该由你背着了。”
林晚把墨箱背在肩上,镇星石揣回怀里,此刻它温温的,像母亲的手。通道里的“墨”字一路延伸,蓝光在黑暗里铺成条路,村民们的脚步声、说笑声混着雨声传来,竟驱散了崖洞的湿冷。
她想起册子最后那句“墨光引路,心就不慌”,突然觉得,所谓传承,不过是把上一代人磨的墨,掺进自己的汗,再画条新的路——让后来者抬头时,能看见墙上的光,知道自己走在对的地方。
雨还在下,但林晚的脚步很稳。墨箱在背上轻轻晃着,像装了整箱的星星,而她写下的“墨”字,正在石壁上慢慢发亮,把整条通道照得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