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长周凯赞同地点点头,接口道:“军长所言极是。我们参军报国,初衷是为了驱逐日寇,保护身后父老乡亲。谁带领我们实现这个目标,我们就跟谁走。至于重庆那边的党派纷争、权力算计,非我等军人所愿,更非我等所能置喙。周司令一心抗日,锐意进取,且待我等将士甚厚,此时不追随,更待何时?”
指挥部内的其他军官,多是经历了近期一连串胜仗、对周正充满信心的少壮派,闻言纷纷附和。
“没错!咱们的粮饷弹药都是司令筹集的,自然听司令的!”
“打鬼子才是正经,别的都是虚的!”
“早就受够了后方那些指手画脚、不懂装懂的电报了!”
讨论声此起彼伏,非但没有因为脱离原有体系而产生恐慌或争议,反而洋溢着一种脱离束缚、轻装上阵的释然与对未来的昂扬斗志。87军指挥部内,气氛一片祥和坚定,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一重大转变。
至于81军、82军、83军、85军、86军、88军这六个军,反应则更是简单直接,甚至可以说“毫无反应”。从军长、师长、团长,直到最基层的排班长,其核心军官和骨干力量几乎全部由系统召唤士兵担任。他们对周正的忠诚是刻入存在本质的,绝对而无条件。接收到电令的瞬间,这些部队的指挥部里,只有干脆利落的“遵命”二字,以及随即按照新署名“周家军”下达至各个部队。对他们而言,这并非需要思考或抉择的“变故”,只是最高指挥官下达的又一项需要严格执行的命令。即便周正命令他们即刻向原来的友军开火,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若命令他们自杀,他们也会坦然赴死。这种沉默而高效的绝对服从,构成了“周家军”最坚实也最令人敬畏的内核。
然而,这支强大力量改旗易帜的消息,绝不可能被封锁在军营内部。它如同一声平地惊雷,又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华东、华中乃至整个中国的政治军事格局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各个政治派系、地方势力、情报机关,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各种渠道捕捉到了这一爆炸性信息。大小茶馆、隐秘会议室、电台广播的背后,无数人都在震惊地谈论、分析、猜测着“周正脱离国民革命军”这一事件的深远影响。
“听说了吗?华东的周正反了!”
“不是反,是独立!改叫‘周家军’了!”
“他哪儿来的底气?那么多军队……”
“看来重庆那边是把他逼急了啊,连军统的人都……”
“这下局面更复杂了,日本人还没打完呢……”
而其中,最感震惊、愤怒、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恐慌的,莫过于重庆方面。
只见统帅府内,往日秩序井然的走廊与休息室此刻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佩戴着将星的高级将领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急促地交换着看法,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不安。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瞥向那扇紧闭的、通往蒋委员长办公室的厚重橡木门,仿佛那里是风暴的中心,无人敢轻易靠近,更遑论敲门入内。
就连素有“小诸葛”之称、平日颇受倚重、敢言善谋的白崇禧,此刻也只能背着手,在远离办公室的另一端窗边踱步,眉头紧锁,不时望向那扇门,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无奈叹息。他深知,这次的风暴非同小可,已非寻常谋略所能轻易化解。
尽管房门紧闭,但蒋委员长那饱含震怒、失望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痛心的咆哮声,依然断断续续、穿透隔音并不算完美的门板,清晰地传到外面众人的耳中:
“周正!周正!我哪里待你不薄?!予你权柄,委以重任,将偌大一个战区交于你手……你竟敢如此!竟敢背叛党国,背叛于我!为什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那声音时而高亢如雷霆,充满了被冒犯的权威感和炽烈的怒火;时而又陡然低沉下去,变成一种混杂着疲惫、自我怀疑与难以接受的呢喃自语。门外的高级军官们无不屏息静气,连咳嗽都压抑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若有谁能在那紧闭的房门之内,便会看到更为戏剧性的一幕:身着戎装的蒋委员长时而如同困兽般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急速踱步,拳头重重砸在铺着玻璃板的地图上;时而又颓然跌坐进高背椅中,双手深深插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里,埋首不语,只有肩背微微的起伏显示出内心的激烈挣扎;片刻后,他又会猛地抬头,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与无形的对手争辩,又像是在拷问自己。愤怒、挫败、算计、甚至一丝隐约的后悔……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替闪现。这种极不稳定的状态,竟持续了大半日之久。期间,除了侍从轻手轻脚送过一次未动分毫的茶水点心外,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求见,将自己彻底封闭在这权力与情绪交织的孤岛之中。
直到夜幕完全笼罩山城,窗外只剩下零星灯火和巡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那扇紧闭的房门才终于“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蒋委员长走了出来。仅仅半日,他仿佛苍老了许多。脸上的怒容已强行敛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压抑后的、令人心悸的阴沉。面色灰败,眼神深陷,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整个人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如同暴风雪来临前铅灰色的天空。他步履略显迟缓,却依然挺直着脊背,维持着最高统帅最后的威严姿态。
走廊上尚未离去的将领们立刻屏息肃立,目光低垂,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其锋芒,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