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将近一月的严酷封山期,终于显露出一丝疲态,肆虐的风雪渐渐平息,久违的、苍白无力的太阳,总算勉强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将些许微光洒在银装素裹的山林上。
积雪依旧深厚,但表面结了一层硬壳,勉强能够承重。
曲靖决定外出探查一番。
近一个月的困守,不仅消耗了部分物资主要是柴火,也让他对周围环境的变化产生了本能的焦虑。
他需要确认附近是否安全,陷阱是否有收获,以及这片雪原之下,是否隐藏着新的危险或……机遇。
他全副武装,带上工兵铲和突击步枪,叮嘱江秀秀锁好洞口,便踏着没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岩洞外的白茫世界中。
江秀秀抱着孩子,站在被加固的洞口缝隙后,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虽然知道他实力强悍,但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寂静山林,总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
她一边照料孩子,一边整理的着柴火,一个月的时间,消耗一半了。将潮湿的尿布拿到火堆旁烘烤,心里默默计算着曲靖离开的时间。
就在她开始有些焦躁时,洞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她连忙挪开部分遮挡物。
曲靖回来了,他身上沾满了雪沫,脸色被冻得有些发青,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类似于兴奋的情绪?
更让江秀秀目瞪口呆的是,他并非空手而归!
他的身后,竟然拖着一个巨大的、用树枝和藤蔓临时捆扎成的拖橇!
拖橇上面,赫然躺着一头体型硕大、已经僵硬了的,马鹿!
那马鹿的脖颈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鹿角折断了一根,身上有多处擦伤和淤血,显然是从高处坠落摔死的。
“这……这是?”江秀秀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头鹿的体型,比他们之前猎杀的野猪还要大上一圈!这得有多少肉!
“在那边山崖下发现的。”曲靖言简意赅,指了指他来时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运气使然的平静。
“应该是雪天路滑,失足摔下来的。刚死不久,尸体还没冻透,也没被其他野兽啃食。”
他放下拖橇的绳索,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看向江秀秀:“帮忙,尽快处理。”
这简直是天降横财!不,是天降肉食!
巨大的惊喜冲散了所有担忧。
江秀秀立刻行动起来,她将孩子安顿在帐篷里,然后拿出所有能用的刀具和容器,和曲靖一起,就在洞口附近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开始处理这头意外获得的巨鹿。
剥皮,放血,分割……曲靖的动作依旧精准高效,江秀秀则负责将分割好的肉块搬运到洞内通风处,或者直接切成更小的条状,准备熏制。
鹿血被小心地收集在不锈钢盆里,这是宝贵的营养品。
鹿皮被完整地剥下,硝制后是极好的皮革原料。
内脏除了无法食用的部分,心、肝等也被仔细取出。
最珍贵的鹿肉,红白相间,纹理漂亮,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和……希望的味道。
整整忙碌了大半天,才将这头庞然大物初步处理完毕。
得到的肉量远超他们的预期,粗略估计,净肉至少有两三百斤!加上之前剩余的野猪肉干,他们的肉食储备一下子变得极其充裕!
曲靖将大部分最好的肉块收入自己的空间保存,确保新鲜。
另一部分则和江秀秀一起,用盐简单腌制后,挂在篝火上方,利用烟火慢慢熏烤,制作成更耐储存的鹿肉干。
岩洞里弥漫开浓郁的肉香和烟火气,与之前粮食为主的清淡气息截然不同。
孩子似乎也被这气味吸引,在帐篷里咿咿呀呀地叫唤着。
当晚,他们的晚餐格外丰盛,江秀秀用新鲜的鹿骨和部分边角料肉,熬了一大锅浓香四溢的鹿骨汤,汤里还放了土豆和野菜。每个人都喝得浑身暖洋洋的,额角冒汗。
江秀秀看着火堆旁默默喝汤、但眉宇间明显舒展了许多的曲靖,又看了看帐篷里睡得香甜的孩子,再闻着空气中令人安心的肉香……
食物,是末世里最硬通的货币,也是最有效的安定剂。
这头意外捡到的摔死鹿,不仅仅意味着他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无需为肉食发愁,更像是一剂强心针,极大地提振了他们的士气和信心。
连老天爷,似乎都在某种程度上,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此刻,在这冰雪初融、万物待苏的时刻,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让他们对这个隐藏在山崖下的家,对即将到来的春天,都充满了更多的期待和……底气。
夜晚,依旧是岩洞内最私密的时间。
孩子早早便在温暖的帐篷里睡熟,发出均匀的鼾声,篝火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暖橘色,跳跃的光影在岩壁上舞动,也勾勒出并排那两个帐篷模糊的轮廓。
江秀秀躺在属于自己的帐篷里,身下是干燥柔软的草垫和棉垫,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很暖和,很舒适,但她却有些辗转难眠。
并非因为寒冷或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她能清晰地听到隔壁帐篷里,曲靖沉稳而有力的呼吸声,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像某种有节奏的鼓点,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沉寂已久的心湖里。
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最初纯粹的恐惧与依附,也超越了后来基于生存需求的共生与协作。
共同经历生死,共同建设这个临时的家,共同抚养那个流着两人血脉的孩子……无数个日夜的相处,无数个细微的瞬间,早已将一种复杂的情感纽带,牢牢系在了两人之间。
那里面有依赖,有信任,有并肩作战的情谊,或许……还有一丝被这末世和绝境催化出真实的亲密。
江秀秀翻了个身,面朝着隔开两个帐篷的那层薄薄布料。她能想象出他此刻躺在那边的样子,冷硬的眉眼在睡梦中或许会稍稍放松,紧抿的唇线也不再总是带着冰霜……
就在这时,隔壁帐篷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江秀秀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看到自己帐篷的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掀开了一角。
曲靖的身影,逆着篝火的光,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入口,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
洞内很安静,只有柴火偶尔的噼啪声和溪流的潺潺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
江秀秀看着他,看着他被火光勾勒出的、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看着他深邃眼眸中跳动的光点,她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只是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脸颊也有些发烫。
她知道自己无法,也不想再将他仅仅视为一个来自异界的、危险的共生者。
他是曲靖,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在这末世中唯一的依靠,也是……此刻站在她帐篷外的男人。
曲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他缓缓弯下腰,钻进了帐篷。
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逼仄,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硝烟、冰雪和男人体息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轻轻拂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那触碰极其轻微,却像带着电流,让江秀秀浑身一颤。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她能感觉到他俯下了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然后,一个带着试探和某种压抑已久渴望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不像第一次在家中那般冰冷和掠夺,也不像后来偶尔接触时的僵硬和疏离。
这个吻,带着一种笨拙的、却又异常坚定的力度,仿佛在确认彼此的存在,也在宣泄着某种共同压抑的情感。
江秀秀没有抗拒,她生涩地、却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回应了他。
帐篷内,喘息声渐渐加重,与帐外篝火的噼啪声、溪流的潺潺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在末世绝境中,关于生命与欲望的、隐秘而原始的韵律。
……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重归平静。
曲靖依旧躺在她身边,手臂占有性地环着她的腰,呼吸尚未完全平复,江秀秀蜷缩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有力而沉稳地跳动着。
没有温情的事后耳语,也没有浪漫的承诺,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猛烈,像是积压已久的洪流终于冲破了堤坝。
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尴尬或疏离,而是一种奇异的、事后慵懒的平静,以及一种更加紧密的、难以分割的联结。
曲靖低下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这是一个极其罕见、近乎无意识的亲昵动作。
“……睡吧。”他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嗯。”江秀秀低低应了一声,往他怀里靠了靠,寻找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身体的疲惫和某种释放后的松弛感袭来,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次,她睡得格外安稳。
帐篷外,风雪不知何时已彻底停歇,皎洁的月光透过洞口缝隙,洒下清辉。
帐篷内,两人相拥而眠,呼吸交融。
他们的关系,在这一夜之后,悄然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从猜忌的共生,到并肩的战友,再到此刻……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在这末世深山的岩洞里,在物资构筑的脆弱安宁下,一种基于生存、依赖、欲望和或许还有一丝微弱情愫的复杂关系,终于落到了实处。
前路依旧未知,危险从未远离。
但至少,在这寒冷的冬夜,他们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