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香是被风裹着钻进鼻腔的，清冽又带着点甜，不像桂花糕的软糯，也不像大丽花身上的草木气，是种很特别的味道，像浸在凉水里的星子，透着点神秘的勾人。
曦羽是被这味道勾醒的。
他的睫毛颤了颤，像两片沾了露水的蝶翼，好半天才缓缓掀开。入眼的不是熟悉的白墙木窗，也不是洒满月光的庭院，而是一片铺着暗紫色绒布的天花板，上面缀着细碎的水晶灯，亮得像揉碎的银河。
陌生的气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香味。
曦羽的脑子，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乱麻，又被搅和了七八遍，混沌得厉害。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一动不动。
九条雪白的狐尾还蜷在身侧，尾巴尖无意识地轻轻晃着，却透着一股茫然的劲儿。
黑天鹅就坐在不远处的软椅上，手里捏着一张塔罗牌，指尖轻轻摩挲着牌面的纹路。她抬眼瞧着沙发上的小家伙，紫黑相间的衣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唇角弯着的笑，带着点看好戏的狡黠。
她看见曦羽的眼神从迷茫，到困惑，再到彻底的放空，像台突然断了电的机器，连耳朵尖都耷拉了下来，活像只迷路的小奶狐。
这模样，实在是傻得可爱。
黑天鹅忍着笑，没出声，只是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水晶灯偶尔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光，落在曦羽的发顶，镀上一层软软的金边。
曦羽就保持着那个仰头看天花板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神呆滞，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那模样，活脱脱像个cpU被烧得冒烟的小可怜，脑子里的内存条估计都在滋滋作响，连基本的思考功能都快下线了。
黑天鹅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砸进了曦羽混沌的脑海里。
他的眼珠动了动，终于从天花板上挪开，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笑声传来的方向。
然后，他又愣住了。
眼前的女人穿着紫黑的衣袍，白紫色的长发垂在肩头，绣着黑纹的头纱轻轻晃动，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好看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可他看着这张脸，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从没见过。
曦羽的嘴巴动了动，嘴唇翕张了好几次，像是在努力搜刮着脑海里的记忆，却什么都没捞着。
黑天鹅看着他这副模样，笑意更深了。她放下手里的塔罗牌，站起身，缓步走到沙发边，蹲下身，与他平视。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顶，触感软得像云朵。
“醒啦？”她的声音像夜风拂过琴弦，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睡得好吗？”
曦羽看着她，眼神依旧呆滞，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又过了两分钟。
就在黑天鹅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真的把脑子烧糊了的时候，曦羽终于像是宕机的电脑终于重启成功，他张了张嘴，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
“我……是谁？”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迷茫的鼻音，像只找不到家的小兽。
黑天鹅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烫得曦羽瑟缩了一下。
“你是曦羽啊。”她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是我的曦羽啊。”
“曦羽……”
曦羽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着什么。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脑子里的乱麻像是被人扯了一下，有什么碎片似的东西，正在缓缓地拼凑起来。
他记得……好像有甜甜的桂花糕。
记得……好像有温柔的手，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记得……好像有九条毛茸茸的尾巴，还有……还有一股很好闻的兰花香。
记忆的碎片像潮水一样涌来，混沌的脑子终于像是被通了电，一点点清明起来。
他眨了眨眼，眼神里的呆滞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清明。
他看着眼前的黑天鹅，看着她眼底温柔的笑意，看着她指尖的塔罗牌，看着她身上紫黑相间的衣袍。
那些被塔罗牌编织的记忆，像是生根发芽的种子，在他的脑海里疯狂生长。
他记得了。
他记得自己叫曦羽。
记得眼前的女人叫黑天鹅。
记得她对自己很好，记得她会给自己做很好吃的点心，记得她会陪着自己看星星，记得……这里是他们的家。
那些关于大丽花的记忆，关于月下和爱莉希雅的记忆，关于电锯和锁链的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模糊得只剩下一点影子，再也想不真切。
曦羽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神里的迷茫彻底消失了。
他看着黑天鹅，突然露出了一个软软的笑容，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奶狐。
他伸出手，轻轻抓住了黑天鹅的衣角，尾巴尖欢快地晃了晃。
“黑天鹅。”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饿了。”
黑天鹅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近乎偏执。她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指尖轻轻拂过他晃动的狐尾。
“好。”她低头，在他的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我给你做你爱吃的兰香糕。”
曦羽乖乖地窝在她的怀里，闻着她身上清冽的兰花香，觉得心里安安稳稳的，像被泡在温水里。
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又被人动了手脚。
不知道自己又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更不知道，一场新的争夺战，已经在悄然酝酿。
他只知道，眼前的人对自己很好，这里很温暖，还有……兰香糕很好吃。
窗外的阳光透过紫纱帘，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层柔软的纱。
沙发上的小奶狐，正窝在主人的怀里，开开心心地等着点心。
全然没察觉，自己早已陷入了一场温柔的，没有硝烟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