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
曦羽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后颈的疼痛感却如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带来阵阵钝痛。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许久,才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花床顶,挂着轻薄的紫纱帐,随着细微的气流轻轻晃动,像极了芽衣眼底偶尔掠过的温柔。
可这份熟悉,却让他心头一沉。
这不是他的房间,是芽衣的卧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紫罗兰香,混合着虚无命途特有的清冷气息,比庭院里的味道浓烈数倍,几乎要将他窒息。
曦羽动了动手指,浑身的酸软无力感袭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试图撑起身体,脚踝处却传来一阵冰凉的束缚感,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
低头望去,一条细巧的银链缠在他的脚腕上,链条打磨得极为光滑,却依旧无法掩盖其禁锢的本质。银链的另一端,固定在床脚的雕花栏杆上,长度刚刚够他在床边活动,却无法触及房门。
九条雪白的狐尾瞬间绷紧,狐耳直直地竖了起来,天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庭院里的对话,自己鼓起勇气的请求,转身迈出的第一步,后颈传来的剧痛,还有芽衣那张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以及那把泛着寒光的太刀刀背。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
原来,芽衣的包容和妥协,都建立在他乖乖待在牢笼里的前提之下。
一旦他想要挣脱,想要触碰自由的边界,她就会毫不犹豫地露出最冰冷的獠牙,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重新囚禁。
曦羽的狐尾无力地垂落,盖住了脚踝上的银链,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被禁锢的事实。
他蜷缩在床角,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寒意。
三个月的温柔相处,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呵护,那些小心翼翼的触碰,那些带着绯红的羞涩,难道都只是为了让他乖乖屈服的手段?
他想起芽衣忘记回家的路,却死死攥着给他买的星果;想起她为他梳理狐毛时,指尖的温柔;想起她抱着他入睡时,平稳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
那些画面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可现在想来,却都像是包裹着毒药的糖衣,甜得发腻,毒得刺骨。
房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轻柔得像羽毛,却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曦羽的狐耳猛地绷紧,身体下意识地往床角缩了缩,天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警惕和恐惧,像一只受惊的幼兽。
芽衣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黑紫基调的振袖,蛇骨火焰纹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她的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紫水晶般的眼眸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仿佛之前那个冷漠挥刀的人,只是曦羽的幻觉。
可曦羽不会忘记,那太刀刀背落在后颈时的冰凉,不会忘记她当时眼底那片毫无波澜的漠然。
“亲爱的,醒了?”芽衣的声音依旧柔得像水,走到床边坐下,将汤药放在床头柜上,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狐耳。
曦羽猛地偏头躲开,眼神里的恐惧和抗拒毫不掩饰。
他的反应让芽衣的手僵在半空,紫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随即又被更深的偏执取代。
“不要怕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是……不能让你离开我。”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床沿,没有再试图触碰他,语气里带着近乎哀求的偏执:“待在我身边,不好吗?我会对你很好,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除了离开。”
曦羽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失望,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股酸涩的洪流,冲击着他的眼眶。
他想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用温柔当枷锁?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点自由?
可看着芽衣眼底那片混杂着温柔、偏执和受伤的情绪,他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和芽衣讲道理是无用的。在她的世界里,爱就是占有,就是禁锢,就是将对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永不分离。
芽衣拿起汤药,舀起一勺,递到曦羽嘴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喝了它,对你的身体好。”
汤药的热气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苦涩。曦羽偏过头,拒绝饮用。
他现在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芽衣的温柔,逃离这冰冷的银链,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芽衣的眼神暗了暗,却没有强迫他,只是将汤药放在一边,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他。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太过炽热,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让曦羽浑身不自在。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紫纱帐轻轻晃动,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床铺上,落在那条冰冷的银链上,泛着刺眼的光泽。
曦羽蜷缩在床角,狐尾紧紧包裹着身体,像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天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绝望和茫然。
他以为芽衣和镜流、知更鸟不一样,以为她的温柔是真的,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可现在看来,他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走进了另一个更精致、更温柔,却也更冰冷的牢笼。
脚踝上的银链冰凉刺骨,像一道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皮肤上,也刻在他的心底。
他知道,这一次,他可能真的逃不掉了。
芽衣的爱,是温柔的刀,是甜蜜的毒药,是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曦羽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落在雪白的狐毛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紫苑星的风,吹不进这紧闭的房间。自由的光,也照不进这温柔的囚笼。
他只能蜷缩在床角,感受着脚踝上的冰冷,感受着心底的绝望,任由自己被这份偏执的爱意,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