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院角的梧桐叶筛下斑驳的光影,本该是闲适的时刻,院子里的空气却像被点燃的火药,呛得人喘不过气。
我望着眼前红着眼的季宴礼,心口像压着块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堵,满是说不出的无奈:“季宴礼,你可真行。她当着这么多街坊的面,指着你妈的鼻子骂尽了难听话动手打她,你居然还把她护得像块宝?”
话音刚落,季宴礼的脸 “腾” 地涨成了猪肝色。
许是我的话像针似的扎破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又或许是他瞥见围在四周的邻居们正对着他指指点点,连平日里最和善的张大妈都蹙着眉摇起了头 —— 他知道,这场面再压不住了。
他根本没心思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像头被激怒的公牛,梗着脖子冲我吼道:“我没看见她打我妈!我只看见你像疯了似的扇她耳光!姜璟柔,你做得太过分了!”
说着,他猛地将躲在身后的季宴池搂进怀里,手臂绷得像根铁条,下巴扬得老高,活脱脱一副要为 “心上人” 冲锋陷阵的模样,那姿态,看得我胃里一阵翻涌。
“这是我们季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他瞪着我,眼神里的嫌恶几乎要溢出来,“姜璟柔,你给我滚!别在这儿摆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看得人恶心!”
“嚯,宴礼你这是疯了?”
站在最前头的李大爷气得拐杖往地上一顿,“咚” 的一声敲得人心颤,“你妈刚才被那女人推得差点摔进花坛,你眼瞎了没看见?不问青红皂白就冲璟柔喊,你良心被狗叼了?”
“就是!”
旁边的王婶拧着眉头接话,声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哪有当儿子的眼睁睁看着外人欺负亲妈?你妈为了供你读书,当年在厂里扛着五十斤的棉纱走了三年夜路,你都忘了?”
“我看你根本不是季家的种!”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更烈的怒火。
“你妈额角还青着呢,你倒把那搅家精护得紧!这哪是护着人,分明是护着个畜生!”
“我看刚才璟柔那巴掌,打得还是太轻了!”
邻居们的指责像冰雹似的砸向季宴礼,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猛地转头将所有火气都泼到我身上:“姜璟柔,这就是你想要的,对不对?叫上这群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心里舒坦了?”
他喘着粗气,突然冲围观的邻居们吼道:“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这是我家,轮不到你们多管闲事!”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早晚要遭报应!”
“一家子没良心的!真是卑鄙到家了!”
“连亲妈都不管,算什么男人?窝囊废!”
骂声里,几个年纪大的气得直跺脚,摇着头转身就走,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晦气。
我深吸了口气,胸口的憋闷几乎要化作眼泪涌上来。
可看着季宴礼那副被猪油蒙了心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连争辩都是多余的。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蹲在门口等我下班的少年了,此刻的他,眼里只有季宴池,连亲妈的委屈都能踩在脚下 —— 跟这样的人讲道理,就像对着一块石头哭诉,除了白费力气,什么都换不来。
我转头扫了眼院子里的狼藉:翻倒的竹椅、摔碎的粗瓷碗、散落一地的菜叶子,再看向被邻居扶着的叶萍,她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连站都站不稳,鬓角的白发在风里乱晃,看得人心头发酸。
“婆婆,别气了,”
我放柔了声音,一步步朝她走过去,伸手想扶她的胳膊,“咱们回医院,医生还等着给您复查呢。”
指尖刚要碰到她的袖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疾风。
季宴礼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过来,一把攥住我的衣领,那力道像要把布料生生扯碎。
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像扔破布似的甩了出去。
这一次,运气没站在我这边。
后背先重重砸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紧接着又被惯性带着往前滑了半米,额头 “咚” 的一声撞在墙角的石墩上。
眼前猛地一黑,像是有无数根钢针扎进太阳穴,疼得我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滚出一声闷哼。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邻居们的惊呼声像隔着一层水传来,嗡嗡的。
我抬手摸向额头,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粘稠,抬手一看,鲜红的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灰扑扑的地上,开出一朵朵刺目的花。
“哎呀!她流血了!” 离得最近的张大妈尖叫起来,慌里慌张地往屋里跑,“快拿块干净毛巾来!要纯棉的!快!”
我咬着牙想撑着站起来,可膝盖一软,又跌坐回去。
血顺着脸颊往下流,糊住了眼睛,连眼前的人影都变得模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碎玻璃似的尖锐。
“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
是叶萍。
我费力地转头,看见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扶着她的邻居,像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红着眼朝季宴礼和季宴池扑过去。
她的头发散乱着,平日里温和的眼睛里全是绝望的怒火,指甲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
“啊!” 季宴池吓得尖叫,像只受惊的兔子,死死扒着季宴礼的胳膊躲在他身后。
季宴礼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 就是这一闪,叶萍扑了个空,身子往前踉跄了两步,额头重重撞在旁边的硬木餐桌上。
“咚” 的一声闷响,清晰得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听得见。
邻居们的嘴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个个瞪圆了眼睛,脸上血色尽褪。
叶萍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缓缓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在桌腿上,发出第二声轻响。
她躺在地上,眼睛闭着,嘴角慢慢溢出一丝暗红的血。
阳光依旧照着,可院子里的温度,仿佛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