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青风镇的鸡还没打鸣，凌宸已经攥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铜制身份牌站在院子里了。露水打湿了他的袖口，混着布料上洗不掉的油渍，在晨光里泛出灰扑扑的光泽。他仰头望着东边的天际，那里没有熟悉的启明星，只有一道横贯夜空的淡紫色光带 —— 人们管那叫 “次元尾迹”，是十五年前那场改变世界的灾难留下的永恒印记。
“吱呀” 一声，西厢房的木门被推开，叶灵儿抱着一个藤编簸箕站在门内，晨光漫过她垂落的发丝，在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斑。“我就知道你醒了。” 她把簸箕往石桌上一放，里面摊开的灵草叶子带着清苦的香气，“昨天刚收的凝露草，泡水喝能安神。”
凌宸接过粗陶碗时指尖微颤。碗沿还留着姑娘的温度，混着草叶的涩味滑入喉咙，像吞下了一口掺着希望的苦药。他今年十七岁零十一个月，距离那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测试只剩三十天 —— 在这个被 “次元潮汐” 重塑的世界里，年满十八岁的青年必须走进灵根神殿，接受那枚据说能映照灵魂本质的水晶的审判。
“听说镇上的王屠户家小子觉醒了火系灵根，” 叶灵儿蹲下身翻动簸箕里的草叶，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昨天龙组的人亲自来送了通知书，说要保送到京都学院呢。”
凌宸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火系灵根，那是战斗型契约者的黄金天赋，能契约熔岩猎犬或是烈焰飞鸟，在次元裂缝前线最是抢手。而他呢？三个月前偷偷去镇上老瞎子那里测过骨相，老头摸着他的手腕摇了半天头，说是什么 “五行不显，四象不彰”，听得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把枕头都哭湿了大半。
“别听他们瞎说。” 叶灵儿忽然抬头，睫毛上还沾着片草屑，“我爹说，次元力就像地里的水，有的渗在表层，一挖就冒；有的藏在深处，要慢慢找。” 她抓起一把灵草往凌宸兜里塞，叶片边缘的绒毛蹭得他肚皮发痒，“我培育的月光百合昨晚开花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凌宸刚要应声，镇口突然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尖啸。他猛地转头，只见东边的天空泛起诡异的红光，淡紫色的次元尾迹像是被泼了血，正沿着地平线快速蔓延。叶灵儿手里的簸箕 “哐当” 掉在地上，灵草叶子散了一地 —— 那是次元裂缝扩张的征兆，这种级别的能量波动，至少是战将级的次元生物要突破屏障了。
“躲进地窖！” 凌宸拽着叶灵儿往屋里冲，后背已经沁出冷汗。他记得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的红光漫过镇子，邻居家的阿黄追着一只浑身冒黑烟的小兽跑出巷口，再回来时只剩半截烧焦的项圈。那天镇中心的老槐树被拦腰折断，断裂处渗出的不是树汁，而是粘稠的紫黑色液体，三个月都散不去那股铁锈般的腥气。
地窖的木门刚关上，地面就传来沉闷的震动。凌宸死死抵住门板，听着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还有某种类似昆虫振翅的嗡鸣，密密麻麻爬过耳膜。叶灵儿的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胳膊，呼吸急促得像被丢上岸的鱼。黑暗里，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那个铁皮盒子，此刻正硌在他的后腰 —— 那是个巴掌大的正方形盒子，表面刻着没人认识的螺旋纹路，父亲咽气前只说 “到了神殿才能打开”。
震动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当外面传来熟悉的铜锣声时，凌宸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那是镇卫队的信号，意味着裂缝暂时稳定住了。他拉开木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臭氧和焦糊的气味扑面而来，院子里的篱笆墙塌了半截，昨晚还挂在晾衣绳上的粗布衫，此刻正像片破叶子挂在院外的歪脖子树上。
“是只暗影螳螂，” 隔壁的张大叔扛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跑过来，刀身上还滴着墨绿色的汁液，“幸好龙组的巡逻队来得快，不然咱们这小破镇可就遭殃了。” 他瞥见凌宸手里的身份牌，忽然压低声音，“听说这次灵根测试特别严，神殿新换了批水晶，连隐性灵根都能测出来。”
凌宸的心猛地一沉。隐性灵根，就是那种测试时反应微弱，却可能在特定条件下爆发的特殊体质。去年邻县有个姑娘测出是最普通的土系灵根，结果在裂缝战役里突然觉醒了空间能力，一口气转移了整支小队，现在已经是龙组的王牌契约者了。可这种概率，比中彩票头奖还要低。
“我去看看月光百合。” 叶灵儿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两人穿过塌了一半的篱笆，后院那株半人高的灵植果然蔫了大半，原本洁白的花瓣蒙上了层灰败的褐色。姑娘蹲在花盆前，手指抚过卷曲的叶片，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土里 —— 这株百合是她用自己的生命灵根培育的，据说开花时能安抚躁动的次元力，是镇上抵御裂缝灾害的护身符。
“会好起来的。” 凌宸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目光落在花瓣中央那点顽强的雪白上。就在这时，他后腰的铁皮盒子突然发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他慌忙伸手去摸，盒子表面的螺旋纹路不知何时亮起了微光，像条活过来的小蛇，正顺着他的掌心往上爬。
“怎么了？” 叶灵儿抬头时，那点微光已经消失了。凌宸摇摇头，把盒子往怀里塞得更紧了些。他忽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当星辰坠入大海，源力将唤醒沉睡的种子。” 以前只当是文人墨客的胡话，此刻却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心里那层厚厚的绝望。
日头升到三竿时，镇中心的广播突然响了。滋滋的电流声里，传来镇长嘶哑的嗓音：“所有适龄青年注意，灵根神殿的测试水晶已就位，下月初正式开始登记……” 凌宸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公告栏前人头攒动，有人举着刚买的测试手册激动地讨论，有人蹲在墙角默默抽烟，烟圈在晨光里散成模糊的形状。
“听说这次有个大消息。” 卖豆腐脑的李婶端着个粗瓷碗凑过来，碗沿还沾着白花花的豆沫，“我娘家侄子在神殿当差，说上面要从本届灵根者里选一批去百慕大执行任务呢。”
“百慕大？” 凌宸手里的空碗差点掉在地上。那地方是全球最大的次元漩涡，半年前有支国际佣兵团进去寻宝，结果全员失联，最后只飘回来半截染血的船帆。据说那里的次元裂缝能直接通往三十七个不同的位面，既有会唱歌的黄金树，也有能把人变成石头的独眼巨人。
“可不是嘛，” 李婶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听说找到世界树的枝条就能治百病，连灵根缺陷都能修复呢。” 她忽然拍了下大腿，“瞧我这记性，你爹以前不是去过那边吗？”
凌宸的呼吸骤然停住。父亲生前总说自己年轻时跑船，去过很多地方，却从没提过百慕大。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皮盒子，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指尖发麻 —— 或许父亲根本不是普通的水手，那些被他烧掉的航海日志里，藏着比灵根测试更重要的秘密。
暮色降临时，凌宸坐在屋顶上，看着镇外的次元裂缝像道燃烧的伤口，在暮色里吞吐着淡紫色的雾气。叶灵儿给他的凝露草还攥在手里，已经被体温捂得发蔫。远处传来龙组巡逻车的引擎声，车灯划破夜色，在收割后的稻田里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条匍匐的钢铁巨蟒。
他忽然想起老瞎子说过的话：“命这东西，就像地里的蚯蚓，看着软趴趴的，其实能拱开最硬的石头。” 当时只当是安慰人的屁话，此刻却觉得有股热气从脚底往上涌。他掏出那枚磨得发亮的身份牌，在月光下轻轻擦拭，金属表面映出的少年面孔，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昨夜的迷茫。
三十天后，他要走进那座庄严的神殿。无论水晶映照出什么，无论周围有多少嘲笑或怜悯的目光，他都要握紧父亲留下的铁皮盒子，像条倔强的蚯蚓，在这个被次元潮汐重塑的世界里，拱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夜风掠过屋顶，带来远处次元裂缝特有的腥甜气息。凌宸把身份牌揣回兜里，指尖触到那道细微的刻痕 —— 那是他十岁那年自己凿上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 “宸” 字，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像颗即将破土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