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正殿,灯火通明,映照着贤妃端庄却难掩精明的面容。苏晚晚垂首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上方投来的、带着审视与权衡的目光。
“晚晚,”贤妃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如既往的雍容,却比平日多了几分郑重,“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一件要紧事,关乎社稷安稳,需你出力。”
苏晚晚心知肚明,却依旧做出惶恐不安的模样,伏身道:“奴婢人微言轻,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有负娘娘厚望。”
“起身回话。”贤妃淡淡道,“此事,非你不可。”
苏晚晚依言起身,依旧低垂着头,一副恭顺听命的姿态。
贤妃缓缓道:“近日天象有异,钦天监观测到客星犯紫微,乃不祥之兆。陛下忧心国本,墨监副亦言,需行祈禳之法,沟通星辰,以期化解灾厄,稳固国运。”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晚晚身上,“而这祈禳之人,需得与星图有缘,心思纯净,且需身具一丝……引动星辉之灵性。”
苏晚晚心中冷笑,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看中了她可能作为“量天尺”媒介的特质。
“墨监副推演天机,又观你面相,”贤妃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本宫思虑再三,亦觉你性情人品,堪当此任。若能成事,于国于民,皆是大功一件,陛下与本宫,绝不会亏待于你。”
威逼利诱,不外如是。
苏晚晚知道,此刻她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贤妃有的是办法让她“自愿”同意,甚至可能借此发难,彻底处置了她这个“隐患”。
她必须答应,而且不能流露出丝毫勉强。
深吸一口气,苏晚晚抬起头,脸上适当地流露出几分受宠若惊、几分惶恐,以及一丝被委以重任的坚定:“娘娘如此信任,奴婢……奴婢感激涕零!只是……奴婢愚钝,唯恐行事有差,贻误大事……”
“这个你无需担忧。”贤妃见她松动,语气缓和了些,“祈禳之仪,自有墨监副全程主持安排,你只需依照指示,静心配合即可。期间一应所需,长春宫皆会为你备齐。”
“是……”苏晚晚似乎仍在犹豫,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再次跪伏下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清晰地说道,“奴婢……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与陛下重托!”
她将“陛下”也抬了出来,显得更加恭顺无私。
“很好。”贤妃满意地点点头,“此事关乎重大,在祈禳之前,你便暂时留在长春宫偏殿静心休养,无事不必再回尚仪局,所需之物,自会有人为你取来。一应饮食起居,皆由容嬷嬷亲自打点。”
名为休养,实为软禁监控。苏晚晚心中明了,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谢娘娘体恤!”
“去吧,好生准备。”贤妃挥了挥手。
容嬷嬷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对苏晚晚道:“苏女史,请随咱家来。”
苏晚晚再次行礼告退,跟着容嬷嬷离开了正殿,被安置在了长春宫后院一处僻静的偏殿之中。殿内陈设简单却整洁,一应物品俱全,窗外是小小的庭院,高墙耸立,气氛压抑。
容嬷嬷留下一句“好生歇着,莫要随意走动”,便锁上了殿门,留下两名面无表情的小太监守在门外。
苏晚晚站在空荡的殿内,知道从现在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将在贤妃的严密监控之下。她失去了自由,但也获得了暂时避开尚仪局其他眼目、专心应对此事的机会。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四角的天空,夜色已然降临,星子初现。那闪烁的星辰,此刻在她眼中,不再只是遥远的光点,而是牵动着无数人命运、也决定着她生死的符号。
祈禳……她摸了摸袖中暗袋里那块冰冷的玉佩。萧铭,你会知道我已经被困在此处了吗?你所谓的“合作”与“庇护”,在贤妃如此严密的控制下,又能起几分作用?
她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外人。
坐在桌前,她开始仔细回想那幅星图的每一个细节,回忆父亲笔记中可能与此相关的记载,揣摩墨云子和贤妃的真正意图。
墨云子精通星象,他选择进行祈禳,地点、时辰、仪式流程必然都有严格规定。这些细节,或许就是她可以动手脚的地方。
还有那“量天尺”和星图薄板,它们藏于尚仪局她房间的暗格,暂时应该安全。但贤妃既然怀疑她,会不会趁机派人去搜她的房间?
想到此处,她心中又是一紧。那两样东西绝不能被找到!必须想办法转移,或者……让它们“消失”。
一个念头闪过——或许,她可以借这次祈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量天尺”以一种合理的方式“出现”,却又让他们无法真正掌控?这无疑极其冒险,但若是操作得当,或许能一举数得,既能暂时保住东西,又能搅乱局势。
但这个计划需要时机,需要缜密的安排,更需要……外援。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玉佩上。
夜深人静,守门的太监似乎也有些倦怠。苏晚晚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窗户并未封死,但外面有人把守。她沉吟片刻,从头上取下一根不起眼的乌木簪,这是云袖之前送她的,说是能安神。她将簪子用丝线系住,小心地从窗缝中垂了下去,轻轻晃动,敲击在窗下的石阶上,发出极其细微的“哒、哒”声。
这是她与云袖之间约定过的小把戏,若有事,以此示意。她不确定云袖能否听到,更不确定云袖是否明白她此刻的处境,但这已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尝试。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床边坐下,强迫自己闭目养神。
前途未卜,吉凶难料。
但她知道,从她应下这祈禳之任的那一刻起,她与这宫中各方势力的博弈,就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赢,或可博得一线生机,甚至窥见真相。
输,则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她攥紧了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这祈禳之台,便是她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