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王建军在自家书房的真皮座椅上辗转反侧。窗外，江城的夜景依旧璀璨，但他已无心欣赏。手中的安眠药瓶已经空了，可睡意却迟迟不肯降临。
书桌上散乱地堆放着各种文件——辞职报告草稿、海外资产清单、还有一张三天后飞往加拿大的机票。每一件都在提醒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咚...咚...”
墙上的古董挂钟敲响了两声，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格外刺耳。王建军猛地一惊，手中的酒杯差点掉落。这些天，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他心惊肉跳。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自从高明远死后，他就陷入了这种持续性的恐惧中。每晚一闭眼，就会看到高明远临死前那张狰狞的脸，听到他最后的警告：
“老爷子...会为我报仇的...”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困扰着王建军。他知道得太多了——关于“老爷子”的身份，关于保护伞网络的运作，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而现在，随着保护伞网络一个个节点被拔除，他成了最危险的知情人。
“灭口”这两个字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
书桌上的加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王建军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盯着那个手机，仿佛那是一条毒蛇。
这是他与“老爷子”单线联系的专用手机，已经一个月没有响过了。此刻突然来电，绝非好事。
他颤抖着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王副市长，最近睡得可好？”电话那头传来经过处理的电子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王建军强装镇定：“还好。有什么事？”
“听说你在准备出国手续？”“老爷子”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威胁，“这个时候想走，不太合适吧？”
王建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我...我只是出去度个假...”
“度假？”“老爷子”冷笑，“带着全部家当去度假？王建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王建军哑口无言，手中的酒杯开始晃动，威士忌洒在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语气稍缓：“建军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从不亏待自己人，但也最恨背叛。”
王建军急忙表态：“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只是现在形势太危险，督导组已经...”
“督导组的事情你不用操心。”“老爷子”打断他，“我自有安排。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阵脚，照常工作。记住，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表现得正常。”
“可是...”
“没有可是！”声音陡然严厉，“如果你在这个时候逃跑，就等于直接告诉督导组你心里有鬼。到时候，不用等督导组动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电话被挂断，忙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王建军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
他知道，“老爷子”的警告不是空话。这些年来，他亲眼见过太多“不听话”的人的下场——有的因“意外”去世，有的“被自杀”，还有的干脆人间蒸发。
最让他恐惧的是三年前的那件事：时任市规划局局长的李强，因为拒绝在某个项目上为龙兴集团开后门，一周后就被发现溺死在自家浴缸里。警方结论是意外滑倒，但王建军知道真相——他在李强死前晚，亲眼看见高明远的手下进入李强家所在的小区。
当时他选择了沉默，甚至帮助掩盖了一些证据。现在想来，那可能就是他自己未来的写照。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王建军喃喃自语。
他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自己这些年来收集的证据。这些都是他的护身符——与“老爷子”会面的照片、资金往来的记录、甚至还有几段秘密录音。
其中最关键的一段，是两年前“老爷子”亲自向他下达指示的录音。当时他多了个心眼，在手表里安装了录音设备。
“...新区的那个项目，必须给龙兴集团。如果有人阻挠，你知道该怎么做...”
虽然录音中没有直接提及“老爷子”的身份，但熟悉的人一定能辨认出那个声音。
王建军将这些证据复制到三个U盘中，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他要确保即使自己遭遇不测，这些证据也能被公之于众。
完成这一切后，天已经蒙蒙亮。王建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天空逐渐由黑转蓝。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王建军来说，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上午的市政府工作会议上，王建军强打精神，照常听取汇报、做出指示。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几个平时对他毕恭毕敬的下属，今天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会议结束后，秘书长悄悄告诉他：“王市长，听说督导组昨天又带走了住建局的张副局长。”
王建军的心猛地一沉。张副局长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掌握着他很多秘密。
“什么理由？”他强装镇定地问。
“说是协助调查龙兴集团的项目审批问题。”秘书长压低声音，“王市长，现在风声很紧，您要不要...避一避？”
王建军苦笑。避？往哪里避？在国内，逃不过“老爷子”的眼线；在国外，逃不过督导组的追捕。
回到办公室，他立即反锁了门，开始销毁一些敏感文件。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妻子的越洋电话。
“建军，我和女儿已经到温哥华了。”妻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这里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们...我好害怕...”
王建军的心揪紧了：“别怕，可能是错觉。你们少出门，等我过去汇合。”
“你什么时候能来？萌萌一直问爸爸什么时候到...”
王建军无言以对。他何尝不想立即飞往加拿大，与家人团聚？但现在他连市政府大门都不敢单独走出。
挂断电话后，他在办公室内焦躁地踱步。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必须冒险与督导组接触！
但这个决定同样危险。如果被“老爷子”发现他与督导组接触，灭口可能会提前到来。
权衡再三，王建军决定采取一个折中方案：通过中间人向督导组传递信息，试探他们的态度。
他想起了一个人——江城大学的法学教授李明。李教授是他的老同学，也是林岚的大学导师，在学界德高望重，与督导组有过接触。
当天下午，王建军以咨询法律问题为名，邀请李教授到办公室。
“老王，你脸色很不好啊。”李教授关切地说，“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王建军长叹一声：“老李，咱们是老同学，我就不绕弯子了。我现在...处境很危险。”
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我掌握了一些重要情况，可能对督导组的工作有帮助。但我担心...一旦说出来，会有生命危险。”
李教授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
“我想通过你，向林岚副书记传递一个信息。”王建军压低声音，“如果督导组能保证我和我家人的安全，我愿意配合调查，指证...某些人。”
李教授沉思片刻：“这个我可以转达。但老王，你要想清楚，这步一旦迈出，就没有回头路了。”
王建军苦笑：“我现在本来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送走李教授后，王建军感到一丝解脱，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笼罩。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正式走上了与“老爷子”为敌的道路。
当晚，王建军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他看见高明远满身是血地向他走来，身后跟着无数黑影。他想逃跑，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下一个就是你...下一个就是你...”高明远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王建军猛地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窗外，夜色正浓，距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
他再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继续整理证据。在翻阅旧文件时，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份被遗忘的材料——五年前记者陈志远死亡案件的内部调查报告。
当时，作为分管公安的副市长，他曾经调阅过这个案子的卷宗。出于某种直觉，他偷偷复印了关键部分，一直保存在保险柜深处。
现在重新阅读这份报告，王建军发现了许多当年被忽略的细节：车祸现场的刹车痕迹异常、肇事车辆的来历不明、关键证人的证词矛盾...
更令他震惊的是，报告最后一页有一个模糊的签名，他从未注意过——审批这份报告的，竟然是时任省委秘书长，现在的省政协副主席刘建国！
王建军的呼吸急促起来。难道陈志远的死与刘建国有直接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老爷子”的身份...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微的响动。王建军警觉地熄灯，悄悄走到门边。
透过门缝，他看见一个黑影正在客厅里翻找什么。不是小偷——那个人动作专业，目的明确，显然是在寻找特定物品。
王建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灭口的人，终于来了！
他悄悄退回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防身用的手枪。然后打开窗户，准备从二楼阳台逃走。
但当他踏上阳台时，发现楼下也有黑影在晃动。他已经被包围了。
绝望中，王建军想到了最后一个办法。他迅速将那个装有刘建国签名的文件拍照，通过加密方式发送给李教授。然后在手机上输入一行字：
“如果我遭遇不测，凶手是...”
字还没打完，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几个黑影冲了进来。
王建军举枪对准他们：“别过来！否则我开枪了！”
为首的黑影冷笑：“王副市长，我们只是奉命请您去个地方。请配合。”
“奉命？奉谁的命？”王建军一边后退一边问。
“您心里清楚。”黑影缓缓逼近，“把枪放下，跟我们走。否则，您在加拿大的家人可能会有麻烦。”
提到家人，王建军的手开始发抖。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一个黑影迅速上前，夺下了他的手枪。
王建军被粗暴地按在地上，双手被反铐。在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做了一件事——按下了手机的发送键。
那条未编辑完的短信，带着最后的线索，飞向了未知的接收者。
夜还很长，但对王建军来说，黑暗已经降临。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李教授被手机的提示音惊醒。看着那条残缺的短信和附件中的照片，他意识到，必须立即联系林岚。
江城的夜晚，从未如此漫长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