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内，张志强面对着一份已经打印好的辞职报告，手中的钢笔悬在半空，久久未能落下。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条纹，一如他此刻矛盾重重的心情。
“致江城市委、市政府：因个人健康原因，本人申请辞去江城市公安局局长职务...”
他轻声念着辞职信的开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健康原因？恐怕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督导组进驻江城一个多月来，他亲眼目睹着保护伞网络一个个节点被拔除，那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已经让他夜不能寐。
办公室主任李静轻轻敲门后走进来，看到桌上的辞职报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
“张局，上午的党委会还有十分钟开始，议题是关于配合督导组工作的阶段性总结。”她轻声提醒。
张志强揉了揉太阳穴，将辞职报告塞进抽屉：“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会议室内，局党委成员们已经到齐。张志强走进来时，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异样。往日在会议上踊跃发言的几位副局长，今天都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开始吧。”张志强在主位坐下，声音有些沙哑。
会议进行得出奇地顺利，各项汇报都是照本宣科，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当讨论到配合督导组工作时，会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张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刘明试探性地开口，“督导组要求我们提供近五年所有涉黑案件的卷宗，包括那些已经结案的。这个...要不要再斟酌一下？”
其他几位副局长也纷纷附和：
“是啊，有些案件涉及保密内容，全部提供会不会有问题？”
“特别是那些上级领导批示过的案件，是不是需要先请示？”
张志强看着这些往日里对他唯命是从的下属，心中冷笑。他们哪里是担心保密问题，分明是害怕自己的问题暴露。在座的这些人，哪个没有收受过龙兴集团的好处？哪个没有为高明远行过方便？
“督导组的要求必须无条件执行。”张志强斩钉截铁地说，“今天下班前，所有卷宗都要整理好送过去。这是政治任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张志强，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了。要知道，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正是张志强以各种理由拖延向督导组提供材料。
会议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回到办公室，张志强立即反锁了门，再次拿出那份辞职报告。他知道，今天自己在会议上的表态已经引起了怀疑，如果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就在他准备签字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没等他回应，门就被推开，王建军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王市长？”张志强慌忙将辞职报告塞到文件堆下，“您怎么来了？”
王建军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办公室，目光在那叠文件上停留了一瞬：“听说你要辞职？”
张志强心中一惊，强装镇定：“王市长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没有？”王建军走到办公桌前，直接从那堆文件下抽出了辞职报告，“这是什么？健康原因？张志强，你当我傻子吗？”
张志强脸色惨白，无言以对。
王建军将辞职报告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现在想跑？晚了！你以为辞职就能撇清关系？就能让督导组放过你？”
他逼近张志强，压低声音：“我告诉你，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单独跑掉！你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撂挑子，别怪我不讲情面！”
张志强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那你说怎么办？督导组已经盯上我们了，孙伟叛变，马明远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证据足够定我们的罪！现在不走，难道等着进监狱吗？”
王建军冷笑：“进监狱？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做的事，枪毙十回都够了！但是，”他话锋一转，“只要‘老爷子’还在，我们就还有希望。”
“希望？”张志强苦笑，“刘建国自身难保，还能保我们？”
王建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谁告诉你‘老爷子’是刘建国？”
张志强愣住了：“不是刘建国？那...”
“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王建军打断他，“你只需要知道，‘老爷子’的地位远超你的想象。只要他还在位置上，就没人能动我们。”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督导组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临时机构。等风头过去，江城还是我们的江城。”
张志强沉默了片刻，还是摇头：“不行，太冒险了。陈阳这个人我了解，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而且赵刚已经盯上我了，今天会议上我的反常表现，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正因为如此，你才更不能走！”王建军转身，目光锐利，“你现在辞职，等于直接告诉督导组你心里有鬼。相反，如果你继续待在局长的位置上，反而能掌握主动权。”
他在办公室里踱步，突然停下：“你不是说赵刚盯上你了吗？那就想办法让他盯不了。”
张志强心中一凛：“你什么意思？”
王建军凑近他，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赵刚不是还在养伤吗？医院里出点意外，不是很正常吗？”
“你疯了！”张志强猛地站起来，“这个时候动赵刚，不是自寻死路吗？”
“那就想办法把他调走。”王建军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听说公安部最近要组织一个海外研修班，为期三个月。你想办法把赵刚推荐上去，让他离开江城。”
张志强陷入沉思。这确实是个办法，既能暂时解除赵刚的威胁，又不会引起太大动静。
“好，我试试。”他终于点头。
王建军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记住，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沉住气。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就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另外，督导组要什么材料就给什么，但要把握好度。关键证据必须处理掉，特别是与‘老爷子’有关的。”
王建军离开后，张志强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很长时间。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没有退路了。辞职这条路被堵死，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打开保险柜，取出一部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他说，“计划有变，暂时不走了。但是要加快清理速度，特别是与‘老爷子’有关的材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明白。但是你要知道，现在清理已经太晚了。督导组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
“能清理多少是多少。”张志强咬牙道，“另外，想办法把赵刚弄走，最好是让他离开江城一段时间。”
“这个容易。公安部确实有个研修班，我们可以操作一下。”
结束通话后，张志强开始整理办公室里的文件。他将一些敏感材料挑出来，准备晚上亲自销毁。同时，他也开始起草推荐赵刚参加公安部研修班的文件。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督导组的监控之下。
在督导组指挥中心，技术人员正在汇报：“张志强在王建军离开后，使用了一部未登记的加密手机通话。我们虽然无法截获通话内容，但可以确定信号接收方在省城。”
陈阳面色凝重：“看来，王建军成功阻止了张志强的辞职企图。这意味着他们还要负隅顽抗。”
赵刚虽然腿上还缠着绷带，但已经回到了工作岗位：“陈组长，我认为这是我们的机会。张志强留在位置上，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绽。”
林岚点头同意：“特别是他现在要清理证据，这正是我们抓捕他的好时机。”
陈阳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现在动张志强还为时过早。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通过他找到背后的‘老爷子’。”
他看向技术人员：“那部加密手机的信号能追踪到具体位置吗？”
“很难。对方使用了高级的反追踪技术，每次通话时间都很短。但我们发现，这部手机与省政协副主席刘建国的办公室电话有过联系。”
“刘建国？”赵刚皱眉，“如果他就是‘老爷子’，为什么要直接与张志强联系？这不符合常理。”
陈阳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除非...刘建国也不是真正的‘老爷子’。这个保护伞网络的最高层，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藏得更深。”
就在这时，周彤急匆匆走进指挥中心，手中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陈组长，我收到了匿名人士提供的材料。”她将文件递给陈阳，“里面是张志强这些年来收受贿赂的记录，包括他在海外购买的房产信息。”
陈阳快速浏览着文件，脸色越来越严肃：“这些证据很详细，看来提供者应该是张志强的身边人。”
周彤点头：“我认为，保护伞网络内部已经开始分裂了。有人想自保，所以向我们提供线索。”
赵刚突然想到什么：“陈组长，我建议将计就计。既然张志强想把我调走，我就顺水推舟，假装离开江城。这样或许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陈阳思考着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但是你的伤...”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赵刚坚持道，“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他们以为督导组少了一员大将。”
最终，陈阳同意了赵刚的计划。第二天，市公安局果然收到了公安部的调训通知，赵刚“被迫”离开江城，前往北京参加为期三个月的研修班。
赵刚的离开，果然让张志强和王建军松了一口气。他们认为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开始更加大胆地清理证据和串供。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赵刚在抵达北京的当天晚上，就秘密返回了江城。一场针对保护伞网络的收网行动，正在悄然展开。
而在省城，一场更高层面的较量也在进行。当刘建国得知赵刚被调离江城的消息时，他只是冷冷一笑：
“调虎离山？陈阳，你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他拿起另一部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启动‘涅盘’计划第二阶段。是时候让督导组知道，江城的水到底有多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