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晚醒来后的第三日,终于能扶着傅承愈的手慢慢下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却没像从前那样在她眼底映出细碎的光,那双曾像盛着星辰的眸子,如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看人时总带着点疏离的怔忡。
傅承愈扶着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递过一杯温水,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腕,只觉得她瘦得硌手——这三日她虽喝了些米汤,却没正经吃过东西,原本圆润的脸颊都陷了下去。
“想吃点什么?”他放柔声音问,“厨房炖了燕窝粥,要不要尝尝?”
顾非晚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海棠树上,声音很轻:“承愈,我想拉琴。”
傅承愈愣了一下。她醒来后很少主动说话,更没提过小提琴。他让丫鬟昕月取来那把从她木屋里找到的小提琴,递到她怀里时,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
她抱着琴,却没有立刻拉,只是低头摩挲着琴身,指腹划过那些熟悉的纹路,眼眶慢慢红了。过了许久,才缓缓将琴抵在肩上,拉动琴弓。
旋律响起来的瞬间,傅承愈的心猛地一沉。不再是记忆里那般明快悠扬,每个音符都带着化不开的沉郁,像深秋的冷雨敲在窗上,带着说不出的委屈与悲凉。她闭着眼,睫毛上沾着泪,拉到动情处,肩膀微微耸动,琴音里竟掺了哽咽。
一曲终了,顾非晚放下琴,没看傅承愈,只是低声说:“我以前……是不是很傻?”
傅承愈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为什么这么说?”
“总觉得父亲是爱我的,”她笑了笑,眼泪却掉了下来,“他给我锦衣玉食,让我学喜欢的琴,我就以为……那些刺身、禁足,都只是他一时糊涂。直到看到水晶球里的画面才明白,我从生下来就是他的工具,连死都要被他拿去换富贵。”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傅承愈心慌。那个从前会因为他一句重话就红眼眶、会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的姑娘,好像被那场血腥的记忆彻底打碎了。如今的她,安静得像一潭深水,再也看不到底。
傅承愈喉结滚动,心里涌起一阵尖锐的悔意。
他想起看水晶球的前一夜,宁岚找到他,犹豫着说:“非晚总说记不清过去,我想试试用媛儿留下的水晶球帮她……但又怕她承受不住,你觉得呢?”
那时他只想着,她若能记起过去,或许能更安心地留在这个时空,便随口应了句:“她若想试,便随她去。”
他从没想过,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里,藏着这样剜心刻骨的疼。他以为自己能护她周全,却没料到,光是让她记起自己是谁,就已经将她伤得千疮百孔。
“非晚,”他握紧她的手,声音哑得厉害,“是我不好,我不该……”
“不怪你。”顾非晚摇摇头,终于抬起眼看向他,眼底虽有泪,却多了几分清明,“就算没有水晶球,那些记忆也迟早会回来。与其糊里糊涂地怕着,不如痛痛快快地记起来。”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动作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依赖:“至少现在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安全的,至少……你是真的疼我的。”
傅承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将她搂进怀里。他知道,她眼里的那层雾不会轻易散去,那个单纯明艳的少女或许再也回不来了,但没关系。
他会陪着她,陪她一点点驱散眼底的阴霾,陪她把那些破碎的片段重新拼凑成安稳的现在。哪怕她从此多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防备,他也会用余生的温柔,让她慢慢相信——
这一次,她不用再做谁的祭品,只用做他傅承愈捧在手心里的人。
窗外的海棠花被风吹落几片,落在窗台上。顾非晚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紧绷了许久的脊背,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或许伤口不会消失,但有他在,她想,自己总能慢慢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