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浓稠的墨汁,顺着慈恩寺后山的沟壑翻涌而上。藏在枯树后的黑衣人死死攥着未出鞘的软剑,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面罩下的双眼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直勾勾地盯着傅承愈远去的方向。本该按照计划诱敌深入的连环杀局,竟被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硬生生截断,这让他胸腔里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挫败与愤怒。
马蹄声渐远,最终消失在山道尽头。黑衣人一脚踹向身旁的石块,碎石滚落山崖,惊起几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啼鸣。他转身拨开藤蔓,穿过布满青苔的石阶,朝着半山腰那辆装饰着玄色帷幔的马车疾步而去。
马车周围,十余名暗卫如雕像般伫立,腰间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黑衣人掀开厚重的车帘,一股混合着龙涎香与暖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车内,鎏金香炉中正升起袅袅青烟,在壁灯的映照下,将车内人的轮廓勾勒得影影绰绰。
角落处,神秘人半倚在虎皮褥上,一袭墨色长袍绣着暗金云纹,鎏金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与薄如刀削的嘴唇。案几上,一盏羊脂玉酒盏中盛着猩红的液体,随着马车的轻微晃动,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宛如凝固的血迹。
爷,计划失败了。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懊恼,傅承愈那厮被那女子拖住,没能追过来。
神秘人手中把玩的青玉扳指顿了顿,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缓缓抬起头,鎏金面具下的目光如毒蛇般阴冷:哦?就是那个跟在他身边的柔弱女子?
正是。黑衣人咬了咬牙,也不知她是故意阻拦,还是误打误撞。属下亲眼看着她死死拽住傅承愈的腰带,说什么也不让他追。
神秘人沉默片刻,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冷笑,笑声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令人不寒而栗。他挥袖扫落案上的棋盘,黑白棋子如星子般飞溅,噼里啪啦地砸在车厢壁上,又滚落在地。
去调查一下那名女子。他起身时衣摆带起一阵腥风,鎏金面具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本以为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倒没想到...还能搅出这般风浪。
随从赶忙上前,捡起地上的棋子,低声道:爷,别担心,我们还有机会。傅承愈此人向来急躁,只要再设个局,不愁他不上钩。
神秘人踱步至车窗前,掀开一角帷幔,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京城灯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密切盯着王府。把那女子的底细查个清楚,从出生到现在,哪怕是她幼时玩过的一块泥巴,都给本王查出来。
随从领命,正要退下,却又被神秘人叫住。
等等。神秘人转过身,手指轻抚过案几上摊开的密信。信笺上,朱砂圈出的傅承愈三字旁,赫然画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正是顾非晚裙摆上的纹样。派人盯着她身边的影子。能在混战中甩出淬毒银针的,绝不是普通暗卫。
马车外,夜风呼啸,卷起满地枯叶。神秘人重新坐回榻上,端起酒盏轻抿一口,猩红的液体顺着嘴角滑落,滴在绣着金线的袖口上,宛如绽开的红梅。他望着手中的酒盏,喃喃自语: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本以为傅承愈就是最大变数,没想到...鎏金面具下露出的目光毒蛇般阴冷,他身边的人比他还要精彩百倍。
此后数日,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茶楼酒肆中依旧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暗流正在悄然涌动。神秘人的爪牙如同蛛网般散开,渗入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收集着关于顾非晚的点点滴滴。
三日后,情报如雪花般铺满神秘人的案头。鎏金面具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在顾非晚的画像上逡巡。画上少女执卷浅笑,眉间一点朱砂红似血。顾府嫡女,当朝丞相胞妹...他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尾音嘶嘶作响,表面是深闺娇花,背地里却是掌控京城的玉商阁东家?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画像上的眉眼妖异非常。神秘人指尖划过玉商阁三个字,忽然想起那晚混战中如鬼魅般甩出的淬毒银针——能豢养如此顶尖暗卫的女子,又怎会是傅承愈以为的柔弱白莲花?
传信下去。他猛地将画像拍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四溅,盯紧顾非晚的一举一动,尤其她与玉商阁的往来。告诉暗桩,下次动手...鎏金面具裂开森然笑意,连傅承愈身边这条藏得极深的雌蛇,一并绞杀。
而此刻的王府寝殿,傅承愈正半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为顾非晚换药。少女歪着头看他笨拙的手法,脚踝处的淤青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疼吗?他声音发闷,目光始终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顾非晚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轻笑出声:堂堂齐王,给人换药倒像拆炸弹似的。她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药香,却让傅承愈无端想起那晚她死死攥住自己腰带时的力道——那股子倔强,与平日里温柔似水的模样判若两人。
夜风掀起窗纱,暗处一道黑影闪过。傅承愈警觉地抬头,却只看见摇曳的烛火。顾非晚像是浑然不觉,依旧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知道的趣事。
月光爬上屋檐时,神秘人的密探正潜伏在王府墙外。他们望着阁楼上依偎的身影,将看到的一切细细记下。殊不知,更高处的飞檐上,一抹比夜色更浓的黑影正冷冷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袖中银针早已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