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内卫接管第17号武器测试场后的第三天。
营地里的气氛依然紧绷。虽然宪兵撤走了，但那些穿着黑色制服、沉默寡言的内卫士兵，比萨镇东的人更让人感到压抑。他们像钉子一样站在每一个关键路口，监视着营地里的一举一动。
机修库的大门虽然开了，但祝云山和何山干活时都不敢大声说话。
真正的问题不在外面，而在里面。
刘承风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那个被砸坏又修好的电台零件，默默发呆。自从那晚之后，他虽然被林建业留下了，但何山再也没正眼看过他，连祝云山跟他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客气。
这种隔阂，比杀了他还难受。
“林少校。”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机修库门口响起。
一名皇家内卫的上尉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块电子记事板，身后跟着两名技术兵。
林建业放下了手中的图纸，迎了上去。
“上尉。”
“我是负责此次监管记录的李上尉。”军官公事公办地说道，“虽然陛下暂停了对你们的指控，但依照程序，我们需要对过去一个月内营地的所有通讯记录和物资进出进行核查，以形成最终的结案报告。”
机修库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何山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祝云山的脸色变得煞白。
通讯记录。
那是他们的死穴。
刘承风之前用这台电台向夜莺发送过真实的情报，也发送过那个诱饵计划。这些数据虽然在发送后就被删除了，但在军用电台的底层日志里，依然会留下痕迹。
如果被内卫的技术兵查出来，那不仅是刘承风要死，林建业包庇叛徒的罪名也坐实了。
那时候，就算是皇帝也救不了他们。因为欺君是比叛国更难洗清的罪名。
“怎么？”李上尉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有问题吗？”
林建业的面色如常。
“没有问题。”林建业淡淡地说，“我们一直都在这里进行封闭式研发，所有的记录都是公开的。”
“那就好。”李上尉挥了挥手，“去，把电台和日志主板拆下来，带回去分析。”
那两名技术兵立刻走向角落里的电台。
刘承风猛地站了起来。
“等一下！”
李上尉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这个满脸油污的年轻人。
“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通讯主管，刘承风。”刘承风的声音在颤抖，但他强迫自己直视着上尉的眼睛，“长官，那台电台是经过我改装的。底层协议和制式装备不一样。如果你们强行拆卸主板，可能会触发自毁程序，导致数据丢失。”
“改装？”李上尉皱起了眉头，“谁允许你改装军用设备的？”
“为了……为了增强信号。”刘承风咽了口唾沫，“这里地形复杂，制式电台信号不好。”
“借口。”李上尉冷哼一声，“既然是你改装的，那就由你来导出数据。我的士兵会全程监督。别耍花样。”
“是。”
刘承风走到了电台前。
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是林建业给他的机会，也是他最后一次救赎自己的机会。他必须在两名内卫技术兵的眼皮底下，完成一次不可能的魔术。
他打开了电台的机箱，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和芯片。
两名技术兵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林建业站在不远处，看似平静地抽着烟，但他的肌肉已经完全绷紧。如果刘承风失败了，他只能再一次赌命。
刘承风接通了电源。
屏幕上跳动起绿色的代码。
“正在进入底层日志……”刘承风一边操作，一边小声解释。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他没有去删除那些记录。在专业的审查面前，删除就是掩饰，空白就是罪证。
他要做的是修改。
他要编写一段伪造的日志，覆盖在原本的记录之上。
“这是什么？”一名技术兵突然指着屏幕上一段红色的乱码问道，“异常信号频发？”
刘承风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他和夜莺联络的时间点。
“这是……干扰。”刘承风脑子转得飞快，“上周，我们的防火墙遭到了外部的暴力破解攻击。有人试图远程入侵我们的系统。”
“入侵？”李上尉走了过来，“谁？”
“不知道。”刘承风的手指没有停，“信号源很强，加密方式也很诡异。看起来……像是北方的技术。”
他把锅甩给了共同体。
“为了防御入侵，我启动了反制程序。”刘承风敲下了最后一行代码，“这导致底层日志出现了大量的溢出数据，覆盖了部分原始记录。”
屏幕上，原本清晰的通讯记录，变成了一片混乱的数据流，而在这些混乱中，隐约可见几个带有共同体特征的病毒代码——那是刘承风刚刚现场编写进去的。
“看。”刘承风指着屏幕，“这就是攻击留下的痕迹。”
两名技术兵凑近看了看，然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长官，确实有黑客攻击的特征。”其中一名技术兵汇报道，“底层逻辑被破坏了，数据很难复原。”
李上尉看着屏幕上那片红色的警报，眉头紧锁。
“共同体的黑客攻击……”他喃喃自语，“看来萨镇东的报告也不全是空穴来风。这里确实被盯上了。”
他看向林建业的眼神稍微缓和了一些。如果是遭到攻击，那之前所谓的通敌嫌疑，就可以解释为是被敌方技术渗透了。
“能导出多少是多少。”李上尉下令，“把这些攻击记录也导出来，这可是共同体挑衅的证据。”
“是。”
刘承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赌赢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当着内卫的面，将那份精心编造的日志导了出来，存进了存储卡里。
在那份日志里，第17号测试场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一直在竭力抵抗来自北方的网络入侵，而那些敏感的通讯时间点，全部变成了激烈的电子攻防战。
“好了。”刘承风拔出存储卡，双手递给李上尉。
李上尉接过卡，深深地看了刘承风一眼。
“技术不错。”他难得地夸了一句，“能挡住共同体的攻击，有点本事。”
“谢谢长官。”刘承风低下了头，后背已经湿透了。
李上尉带着人离开了。
随着那扇沉重的大门关上，机修库里紧绷的空气终于松弛下来。
刘承风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一只粗糙的大手扶住了他。
是何山。
老兵看着这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眼神有些复杂。他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虽然不懂代码，但他看得出其中的凶险。刘承风是在刀尖上跳舞，只要输错一个字符，他们所有人都要完蛋。
“刚才那谎撒得不错。”何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递给刘承风，“有点老兵油子的味道了。”
刘承风颤抖着接过烟。
“老何，我……”
“行了。”何山帮他点上了火，“过去的事，就当是被狗咬了。刚才这一下，算是你把欠我们的债还了。”
刘承风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
但他知道，这一次，他是被接纳了。
祝云山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刘承风的肩膀。
“刚才那个病毒代码写得挺漂亮。”祝云山推了推眼镜，“逻辑闭环很完美。看来以后除了修电台，你还能帮我搞搞火控系统的软件。”
林建业站在一旁，看着这三个男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内鬼的阴影，终于彻底消散了。
那份被篡改的日志，不仅洗清了他们的嫌疑，还把共同体变成了完美的替罪羊。李上尉带回去的报告，将彻底坐实圣地是受害者的身份，让皇帝对博格的指控更加不屑一顾。
这是一个完美的句号。
“好了。”林建业拍了拍手，“演戏结束了。”
众人都看向他。
“嫌疑洗清了，但这只是第一步。”林建业指着那台依然停在原地的原型车，“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真正的战场。”
“冬雷演习。”
“我们还有二十五天。”
“祝工，你的悬挂系统改得怎么样了？”
祝云山立刻进入了状态：“液压缸的密封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阻尼的调校还需要数据。我们需要实地测试。”
“那就测。”林建业说，“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在营地里跑烂这条履带。”
“高平。”
“在。”高平从屋顶跳了下来。
“你的炮。”
“随时可以开火。”
“很好。”
林建业走到门口，望着北方。
“我们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现在，让我们去把那个该死的演习场，变成我们的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