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哪儿？”
助理那颤抖着尾音的三个字，像三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顾言澈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上。
挂哪儿？
挂他办公室的墙上，时刻提醒自己有多愚蠢吗？
还是挂在公司大厅，让每一个进出的员工和客户，都能欣赏到他“行业明灯”的风采？
顾言澈死死地盯着那面金光闪闪、充满了无尽嘲讽的锦旗，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愤怒的火焰中尖叫、燃烧。
他那张因为充血而涨成猪肝色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滚——！”
……
一场轰轰烈烈的“送锦旗”行为艺术，以顾言澈的彻底破防，和“晚月文化”直播间再次刷新在线人数记录，而圆满落幕。
经此一役，顾言澈，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霸道总裁，算是彻底被打断了脊梁骨。他不仅输掉了商业上的战争，更输掉了作为“反派”的尊严，成为了互联网上一个永恒流传的、充满了悲伤和欢乐色彩的传说。
而“晚-晚月文化”，则踩着这位“最佳助攻”的肩膀，声望与名气，都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生活，似乎终于重归了“平静”。
在林子昂这位专业cEo的铁腕管理，以及“反霸总供应链联盟”的全力支持下，公司的发展，终于步入了正轨，开始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新的生产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投入了运营。
被积压的“坚持低俗”系列新品，也终于得以顺利生产。
公司的财务报表，第一次，变得清晰、规范，每一笔进出账目，都经得起最严格的审计。
一切，都在向着一个现代化、正规化的企业方向，稳步发展。
林晚和苏晓晓这两位“董事长”，也终于过上了她们梦寐以求的……可以光明正大摸鱼的神仙日子。
每天，她们踩着点来到办公室，先是在自己那堪比网吧电竞房的工位上，打上两个小时的游戏，美其名曰“体验目标用户生活，寻找创作灵感”。
然后，再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带着设计师们，进行一些诸如“哪种薯片掉在键盘上最难清理”、“如何在老板背后说坏话不被发现”之类的、充满了“人文关怀”和“实践意义”的前沿课题研究。
日子，过得是那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然而，她们显然是低估了自己“搞事”体质的能量。
这种平静的、可以安心摸鱼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下午，就在林晚和苏-晓晓，为了“究竟是往办公室新买的巨型豆袋里填充泡沫粒子还是羽绒”这个问题，而展开激烈辩论的时候——
林子昂，一脸严肃地，推开了她们办公室的门。
“别吵了，”他打断了两位董事长的“重要会议”，“红杉的电话，打来了。”
“红杉”！
这个曾经在庆功宴上，掀起过一阵小小波澜的名字，再次，被郑重地，提及。
林晚和苏晓晓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兴奋。
“怎么样怎么样？”林晚迫不及待地问，“他们是不是被我们的人格魅力和沙雕气质所折服，决定当场给我们打钱了？”
“那倒没有。”
林子昂的表情，依旧严肃，甚至，比上一次提到这个名字时，还要严肃。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说道：
“他们说，全程关注了我们应对顾言澈这次‘商业狙击’的全过程。”
苏晓晓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那……他们怎么说？是不是觉得我们太不讲武德，太流氓了？”
“不。”林子昂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恰恰相反。他们说，对我们的危机公关能力，和社群运营能力，非常……欣赏。”
“他们认为，我们能在不花费一分钱公关费用的情况下，将一场足以摧毁任何初创公司的供应链危机，转化为一场现象级的、凝聚力极强的品牌营销事件，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是他们见过最顶尖的。”
“所以，”林-子昂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最终的决定，“他们决定，正式启动，对‘晚月文化’的……尽职调查。”
“尽职调查？”苏晓晓一脸懵懂，“这是什么？听起来像是……纪委来查贪污腐败？”
林晚也有些好奇，虽然她经常在网上看各种商战小说，但对这些专业术语，也是一知半解。
林子昂看着两个依旧状况外的妹妹，只觉得一阵头痛。
他耐着性子，用她们能听懂的语言，解释道：
“你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次……全身体检。一次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连你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放过的，最最最彻底的体检。”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一支由顶级的律师、会计师、行业分析师组成的精英团队，下周，就会进驻我们公司。”
“他们会审查我们公司成立以来的每一份合同，核对我们的每一笔账目，访谈我们的每一位员工，分析我们的每一款产品……”
“他们，会把我们这个……沙雕的草台班子，翻个底朝天。”
这一刻，林晚和苏晓晓，终于，笑不出来了。
她们脸上的那份轻松与惬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专业”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已经不是她们熟悉的“网红商战”了。
那些可以靠着骚操作、玩梗、发疯文学就能轻松应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的，是一场真正的、属于资本市场的、冰冷而严谨的……审视！
她们那些野蛮生长的、不拘一格的“草根”模式，即将，迎来最专业的、最无情的拷问！
“也就是说……”苏晓晓的声音，开始微微有些发颤，“他们……会查账？”
“是的。”林子昂点了点头。
“每一笔？”
“是的。”
“包括……最开始的？”
“是的。”
苏晓晓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林晚的表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僵硬。
两人再次对视，这一次，她们从对方的眼中，只看到了两个字——
完了。
……
当天晚上，林晚和苏晓晓的邮箱里，都收到了一份来自林子昂的邮件。
邮件的标题是——【红杉资本尽职调查清单（初版）】。
邮件的附件，是一个长达50页的pdF文件。
林晚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看自己体检报告般忐忑的心情，点开了那份文件。
文件里，密密麻麻，罗列着上千条需要她们提供资料和说明的事项。
从公司股权结构、历史沿革，到财务数据、业务合同，再到核心技术、知识产权……
每一条，都专业得让人头皮发麻。
每一条，都像一把手术刀，准备将她们这个“草台班子”的里里外外，都剖析得一清二楚。
林晚的目光，在那些冰冷的条款上，艰难地移动着。
突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到了其中一条——
“请提供公司成立以来，所有固定资产的采购凭证、入账记录及折旧明细。”
固定资产……
采购凭证……
林晚的脑海中，“嗡”的一声，瞬间，浮现出了某个被她们遗忘在角落里的……熟悉的身影。
一个，在某个夜晚，为了烘托“家庭矛盾”气氛，而被她们从淘宝上，以9块9包邮的“高价”，购入的……
前朝古董花瓶。
不止一个。
好像……为了凑单，她们当时买了仨……
就在这时，她房间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苏晓晓，举着她的平板电脑，像一缕游魂似的，飘了进来。
她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哆嗦嗦，眼神里，充满了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她颤抖着，将平板屏幕，怼到了林晚的面前，手指，指向了屏幕上，同一条条款。
她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几乎要碎裂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直击灵魂深处的、致命的问题：
“姐……”
“我们那些……9块9包邮的花瓶……”
“……做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