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幽暗无光。
陆琯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神情专注。
在他身前三尺处,一滴滴湛蓝液珠聚合成团。
这已是第五日。
自得到驭法之后,陆琯便将所有心神投入其中,细细打磨。
与他过去所修习的《沧溟诀》不同。
传统的水行功法,无论是水刃还是水牢,其根本都是以丹田灵力为引,通过经脉运转,最终勾动天地间的同源灵气,方能施展。
其威力大小,与修士自身灵力的浑厚程度、经脉的宽阔息息相关,是一套完整而严谨的体系。
但这《真源驭法》,却是完全跳脱了此等窠臼。
它无需灵力催动,不走经脉运转。
其核心,在于神魂。
以神魂之力为缰绳,直接驾驭由葫芦本身凝结的“阙水真源”。
真源,便是那匹桀骜的千里马。
神魂,则为拥有足够力量与技巧的驭手。
以他目前神魂初愈的状态,每日最多只能演练一个时辰,再多便会伤及根本。
不过,陆琯也发现,在这种极限的消耗与恢复之间,他的神魂似乎也变得比以往更为坚韧凝实了一丝。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独特的淬炼之法。
又过了数日,陆琯掐指一算,月中将至。
他停下了对《真源驭法》的演练,自蒲团上起身。
鬼雾峡内湿气重,洞府临时开辟,石壁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角落里甚至生出几丛灰败的菌类。
陆琯干脆将洞府内的边边角角都清理了一遍。
随后,他走到洞府顶端,仰头观察。为了确保月华能不受阻碍地洒落,他伸出手指,以指为笔,在厚重的岩壁上轻轻刻画。
石屑纷纷落下,不多时,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便被精准地开了出来,正好对着他平日打坐的位置。
他拿来阙水葫,走到洞府深处一常年有山泉渗出的石缝边,将葫芦灌满了凡水,而后放置在蒲团正中,也就是那孔洞的正下方。
万事俱备。
陆琯重新盘膝,阖上双目,静心入定。
……
夜色渐深,峡谷中的鬼雾愈发浓密。
唯有那束清冷的月华,穿过厚厚的雾霭,透过陆琯开凿的孔洞,投射在阙水葫上。
葫芦表面那流转的葵水大阵,在月色的映照下,仿佛被唤醒了一般,幽蓝辉光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一丝丝,一缕缕的月之精华,被阵法牵引、汲取,融入葫芦内部。
直至后半夜,当天边月轮隐去,那束照入洞府的光柱也随之消散。
蒲团上的阙水葫,其表面的辉光尽数内敛,恢复了那般剔透的模样,只是入手较之前更添几许凉意。
陆琯从入定中出走,他捧起葫芦,拔开塞口。
难以言喻的清香,瞬间溢满整个洞府。
他将葫芦凑到嘴边,轻轻啜饮一口。灵液入喉,温润醇厚。
陆琯心中暗赞。
又饮下几口,他便停了下来。
阙水葫本源补齐之后,转化出的灵液品质,已然稳稳达到上品之列。
比之过去,高下立判。
感受着丹田内愈发充盈的灵力,陆琯心中有了计较。
时候到了。
有如此品质的灵液相助,正是闭关破境的大好机会。
他当即做出决断。
不过在闭关之前,还有一事需得处理。
陆琯起身,走向洞府一侧的偏室。
那里是他专门开辟出来,用以饲养血心虫的地方。
蹲在大坑前,推开虚掩的土块。
陆琯目光逐一扫过,落在三只母虫身上。
在它们身下的松软泥土中,陆琯见到数十枚蚕豆大小、色泽殷红的虫卵。
他探出手,将场中虫卵尽数取出。
随后,他在偏室的另一角,重新挖出一个小坑,将这些虫卵分批次埋入其中,过后覆上一层泥土。
他又取出些许瓶虫药,分给那几只成虫。
看着它们贪婪地将药粉吞食干净,陆琯才算放下心来。
此番闭关,短则一年半载,长则数年。
这些虫卵与成虫,马虎不得。
回到主室。
陆琯在洞口再次布下数道敛息禁制,给小聚灵盘换了灵石。
石门缓缓合拢,最后发出声闷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洞府,陷入死寂。
陆琯盘坐于蒲团,将阙水葫置于身前。而后取出一枚玉瓶,里面足有数十粒固本清心的药丹,倒出一粒就着灵液饮下。
他扪心向天,摒除一切杂念,开始运转灵力。
精纯的灵液化作磅礴的药力,在他引导下,于经脉中汇成一道道奔流不息的江河,周而复始,拍打着每一寸血肉与骨骼。
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
……
春去秋来,寒暑易替。
鬼雾峡内的景致一成不变,唯有洞府石壁上的杂菌,枯荣了数次。
三年光阴,弹指而过。
这一日,洞府之内,沛然的气息,自盘坐的陆琯体内,轰然升起!
他周身的灵压节节攀升,转瞬便已冲至筑基初期的顶峰。
小聚灵盘率先承受不住这股压力,盘中裂隙横生。洞府内的灵气开始变得稀薄,山壁上的碎屑纷纷下落,厚厚的尘灰被陆琯周身四溢的气浪重重推开。
筑基中期的壁障,依旧坚韧。
陆琯面色不变,心神沉入丹田。
经脉中,由上品灵液化作的灵力洪流,已然汇聚成一片汪洋。
他心念一动,催发着这股积蓄了三年的磅礴之力,朝着壁障,发起了第一次冲锋!
“嘭!”
巨响,在他的神魂深处炸开。
痛楚沿着经脉遍布全身,好似全身骨骼都要被这反震之力碾碎。
陆琯身形晃动,嘴角渗出丝血迹。
壁障,仅是微微一震,其上连道痕迹都未曾留下。
他对此早有预料,拭去血迹,立马吞下一口葫中灵液,补充方才的消耗。
稍作调息,第二波冲击接踵而至。
“嘭!”
这一次,力道更猛,声势更巨。
痛楚加倍,但陆琯的神魂在经历过玄武残影的心法倒灌和数次演练《真源驭法》的淬炼后,牢靠异常。
他强忍痛感,继而维持着灵力洪流的阵型,不让其溃散。
壁障之上,终于出现了道细纹。
有门!
陆琯心神愈发沉静。
他不再执着一击即溃的爆发,而是改变策略。
他将灵力洪流分化为一道道尖锥,如同潮水迭起,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地冲击在壁障的同一点上。
“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肉身起伏,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他体表的玄蝎甲,此刻自发地浮现出一层淡淡的乌光,将那狂暴的冲击余波尽数吸收,护住了他的心脉要害。
丹田之内,一直沉寂的阴木葫芦,似乎也被这股气息引动,葫芦表面青光流转,八道柔和的藤蔓虚影探出,散发生机,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
时间在这一次次枯燥而痛苦的冲击下流逝。
一日,四日……七日。
陆琯不眠不休,全凭阙水葫中的灵液和玉瓶丹药吊着口气。
那坚不可摧的壁障,细纹已如蛛网密布。
只差最后一下。
他将湖泊内残存的所有灵力,连同刚刚饮下的灵液,尽数榨干,合到一处,集成巨浪,朝着那即将碎裂的屏障,发起最后的总攻!
“咔—咔”
当清脆声响起,自他体内最深处传来。
须臾,江河决堤,找到了宣泄出口。
汹涌的灵力洪流,冲破阻碍,涌入一片崭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