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刚落，走廊里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温景然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手指紧张地捏着课本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林晓雨在旁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压低声音说：“王老师来了，别紧张，她人超好的。”
话音刚落，教室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位中年女老师。她穿着简单的米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温和明亮，像盛着初秋的阳光。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路时步伐轻快，却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安静下来的气场。
“同学们早上好。”老师把作业本放在讲台上，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王敏”两个字，字体工整有力，笔画间透着股利落劲儿，和温景然见过的那些讲究笔锋的毛笔字不同，却有种简洁的清爽感。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王敏，教语文。”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温景然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今天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苏清沅，对吧？”
温景然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在温家的私塾里，先生点名时，学生必须起身作揖，恭敬应答。可他的膝盖刚离开椅子，就被林晓雨悄悄按住了。
“坐着就行，不用站起来。”林晓雨的声音像蚊子哼，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他愣了一下，动作僵在原地，脸颊瞬间泛起热意。还好王老师似乎没在意，只是笑着示意他：“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大、大家好，我叫苏清沅。”温景然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要被窗外的蝉鸣盖过。他低着头，能感觉到几十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细密的针，扎得他后背发紧。
“苏清沅同学是旁听生，以后大家多照顾她。”王老师拍了拍手，把话题拉了回来，“好了，我们开始点名。”
她拿起点名册，声音清晰地念出一个个名字。
“李梅。”
“到！”
“陈瑶。”
“到！”
“……”
学生们的应答声此起彼伏，有清脆的，有洪亮的，还有带着点刚睡醒的含糊。温景然竖着耳朵听着，心里默默记着那些陌生的名字，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苏清沅。”
当自己的名字被念到时，他竟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被王老师念得温和自然，和他心里那个沉甸甸的“温景然”截然不同，陌生得让他恍惚。直到林晓雨又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他才慌忙抬起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到。”
应答声落下，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王老师在点名册上做了个记号，继续点名。温景然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汗。他悄悄侧头，看到林晓雨正冲他挤眼睛，嘴角还挂着促狭的笑，显然是在笑话他刚才的迟钝。
他的脸颊更烫了，赶紧转回头，假装认真看黑板。黑板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个黑色的匣子，下面连着根白色的线，线头接着个小小的方块——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投影仪的遥控器。而讲台正中央，摆着一台银灰色的机器，屏幕亮着，显示着今天要讲的课文标题，字是彩色的，比黑板上的粉笔字更醒目。
“这是多媒体设备，老师讲课用的。”林晓雨像是看穿了他的好奇，在课本上飞快地写了行小字，推到他面前，“等会儿王老师会用它放图片，可有意思了。”
温景然看着那行娟秀的字迹，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心里忽然觉得暖了些。他想起自己以前的课本，全是密密麻麻的毛笔字批注，哪有这样带着涂鸦的轻松？
点名结束后，王老师开始讲课。今天讲的是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她没有像温景然记忆里的先生那样，让学生先通篇背诵，而是点开投影仪，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菜园，绿油油的菜畦，紫红的桑椹，还有趴在草叶上的蟋蟀，活灵活现，像把真正的百草园搬到了教室里。
“大家看，这就是百草园的样子。”王老师的声音带着笑意，“作者小时候在这里捉蟋蟀、摘覆盆子，和我们现在去公园玩是一样的，都充满了乐趣。”
温景然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从没想过，“讲课”还能是这样的——不用死记硬背，不用害怕答错被打手板，老师会用图画和故事，一点点把文字里的世界铺展在你面前。
王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偶尔停下来提问。有同学举手回答，说得不对也没关系，她会耐心地引导；有同学开小差被发现，她也只是笑着看一眼，那同学就赶紧坐直了身子，比被严厉训斥还管用。
温景然的目光追随着王老师的身影，听她讲“不必说……也不必说……单是……”的句式，讲鲁迅先生在私塾里偷偷画画的趣事。不知怎的，那些原本看着生涩的文字，忽然变得生动起来。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温家的花园里追蝴蝶，想起先生发现他走神时敲他手心的戒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系统提示：完成“认识班主任”任务，奖励“课堂专注力提升”。】
脑海里的提示音轻轻响起，温景然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已经专注地听了快半个小时，竟没像往常那样走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课本，上面已经用铅笔划下了几处王老师强调的重点，字迹虽然还有点歪，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苏清沅，你来说说，作者为什么觉得百草园比三味书屋有趣？”王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温和地落在他身上。
温景然猛地抬起头，心脏“咚咚”地跳。全班同学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他身上，比刚才点名时更甚。他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刚才明明听懂的内容，此刻全跑得无影无踪。
“别紧张，想到什么说什么。”王老师鼓励地看着他，没有催促。
林晓雨在桌子底下悄悄碰了碰他的手，用口型说：“自由。”
自由……温景然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词。他想起百草园里可以随意奔跑、捉虫、摘果子，而三味书屋里只能端正地坐着背书。
“因为……百草园里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他鼓起勇气，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而书屋里……要守规矩。”
王老师眼睛一亮，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很好！就是这种自由的快乐，让百草园成了作者童年里最难忘的地方。请坐。”
温景然如蒙大赦地坐下，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轻快。这是他第一次在“学堂”上回答问题，没有被训斥，还得到了夸奖。
林晓雨冲他竖起大拇指，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前排的陈瑶也回过头，悄悄给他比了个“棒”的手势。
接下来的课，温景然听得更认真了。他发现王老师讲课很有耐心，会把复杂的句子拆成简单的词，会把陌生的典故讲成小故事。她的粉笔字写得又快又好，黑板上的板书条理清晰，像幅精心绘制的地图，指引着他们在文字的世界里行走。
课间休息时，王老师走到他的座位旁，弯下腰轻声问：“还习惯吗？有哪里听不懂的，可以随时来办公室找我。”
“习惯，谢谢老师。”温景然站起身，这次没有想作揖，只是微微鞠了一躬，动作虽然还有点生涩，却比刚才自然了许多。
“这是课堂笔记的范例，你可以参考着记。”王老师递给他一个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和黑板上一样工整，重点内容用红笔标出，旁边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不用急，慢慢学，总会跟上的。”
温景然接过笔记本，指尖触到纸页的温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看着王老师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老师”和“先生”虽然称呼不同，那份教书育人的温柔，却是一样的。
林晓雨凑过来，看着那个笔记本，惊叹道：“哇，王老师居然把她的备课本给你了！她平时都不让我们碰的！”
温景然低头看着笔记本上娟秀的字迹，又看了看周围嬉笑打闹的同学——李梅在和后排的男生争论一道数学题，争得面红耳赤；陈瑶在给同桌看她新买的发卡，两个人笑得眉眼弯弯；窗外，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欢呼声隔着玻璃传进来，充满了活力。
这就是他的新“学堂”，有温和的老师，有友善的同学，有会发光的屏幕，还有写满涂鸦的课本。和他记忆里的私塾截然不同，却同样有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上课铃响了，这节课是数学。温景然深吸一口气，翻开课本，握紧了手里的笔。他知道，要学会的东西还有很多，要适应的规矩还有很多，但他不再像来时那样忐忑了。
因为他明白，无论是“先生”还是“老师”，无论是“同窗”还是“同学”，在这些称呼背后，都藏着一样的善意和期待。而他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份善意，慢慢往前走，像那些在操场上奔跑的同学一样，勇敢地奔向属于自己的新旅程。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笔记本上的“课堂笔记范例”几个字上，镀上了一层金边。温景然的笔尖落在纸上，写下今天的第一个数学公式，心里忽然充满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