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那句石破天惊的“未来计划”，像一颗投入深潭的陨石，在林溪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余波震荡，彻夜未息。她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他说话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个字的语调，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又甜又胀，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晕眩感。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飘进了教室。周晓一看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喂！你昨天跟班长……后面说什么了？我看他跟你说了好久的话！你脸还红成那样！”
林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捂住周晓的嘴，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眼神飘忽，声音发虚：“没、没说什么！就是……讨论学习！”
“讨论学习能讨论得满面桃花？骗鬼呢！”周晓掰开她的手，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但看林溪那副快要羞愤自尽的模样，还是坏笑着放过了她，“行行行，学习，学习！我看你能‘学习’到什么时候！”
林溪心虚地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心脏却还在砰砰狂跳。她偷偷抬眼，望向那个靠窗的座位。
陆辰已经坐在那里了。晨曦透过窗户，在他挺直的脊背和微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正低头看着书，神情专注，仿佛昨天那个说出近乎告白话语的人不是他。
一切如常。
可林溪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早读课刚开始没多久，班主任就抱着一摞文件，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班主任身上，尤其是那几个参加了竞赛的学生。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敲了敲讲台，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首先，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祝贺我们班的陆辰同学！”
他率先鼓起掌来。
教室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窗边那个身影，带着惊叹、羡慕和由衷的祝贺。
“在刚刚结束的‘启明’省级数学竞赛中，陆辰同学发挥出色，荣获一等奖！并且，取得了进入全国总决赛的资格！”班主任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
掌声更加热烈了，还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口哨和“卧槽牛逼”的低呼。
林溪跟着大家一起用力鼓掌，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陆辰。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只是在班主任提到他名字和奖项时，才微微抬了下头，对着讲台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脸上看不出什么狂喜，仿佛那个含金量极高的省级一等奖，只是他计划中一个水到渠成的节点。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人群中特意寻找谁。
可林溪却觉得，当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这个方向时，似乎……比平时多停留了那么零点一秒？还是她的错觉？
掌声渐息，班主任又勉励了大家几句，便开始了正常的早读。
课间，陆辰的座位旁再次被围得水泄不通。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表达着祝贺，询问着比赛细节。他应对得体，语气平稳，偶尔回答几个问题，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
林溪没有凑过去。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捏着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像是空落落的。为他高兴，那是毋庸置疑的。可那份因为他那句“未来计划”而升腾起的、隐秘的喜悦和期待，此刻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耀眼的荣誉冲淡了些许，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薄纱。
他们之间，好像……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林溪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心里乱糟糟的。
“林溪。”
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她猛地抬头，陆辰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课桌旁。他背着书包，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周围还有几个没走的同学，好奇地看了过来。
林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班、班长……”
陆辰看着她瞬间泛红的脸颊和有些慌乱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像是没注意到周围的视线，极其自然地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是一个小小的、包装精致的深蓝色绒面盒子。
“这个，”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给你。”
林溪彻底懵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盒子，大脑一片空白。给、给她？为什么？这是什么？
周围同学的目光更加灼热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八卦。
陆辰却没有解释，只是将盒子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她的指尖。
林溪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小盒子。指尖碰到绒面的瞬间，一阵微小的电流窜过，让她手指微微发抖。
“走了。”陆辰见她接过，便不再多言，收回手，转身，像往常一样，率先走出了教室后门。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自然得……仿佛只是递还了一支笔。
可林溪握着那个小小的、沉甸甸的盒子，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周围同学探究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她都感觉不到了。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掌心里这个突如其来的“礼物”占据。
“哇！林溪！班长送你什么了？定情信物吗？！”周晓第一个冲过来，激动地摇晃她的肩膀。
其他几个还没走的女生也围了过来，眼睛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快打开看看！”
“是啊是啊！班长送的诶！”
林溪被她们围在中间，脸颊红得快要滴血，心脏狂跳。她看着手里那个深蓝色的盒子，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想象中闪亮的首饰。
安静地躺在柔软丝绒上的，是一枚……书签。
一枚极其精美的黄铜书签。造型简洁流畅，被打磨得温润光亮。书签的顶端，是一个小小的、镂空雕刻的星球运行轨道图案，围绕着一颗微小的、镶嵌其中的蓝色锆石，像是环绕着恒星运转的行星。在轨道下方，用极细的笔触刻着一行几乎看不清的英文小字：
「to my polaris.」
（致我的北极星。）
周围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我的天！书签？！”
“还是定制的！‘致我的北极星’？！啊啊啊太浪漫了吧！”
“班长也太会了吧！看起来好贵的样子！”
周晓激动得差点蹦起来，抓着林溪的胳膊：“北极星！林溪！他说你是他的北极星！我的妈呀！这比什么一等奖牛逼多了！”
林溪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中。她呆呆地看着那枚静静躺在丝绒上的黄铜书签，看着那颗象征着指引和不变的蓝色“行星”，看着那行清晰的刻字……
to my polaris.
北极星……
指引方向，亘古不变。
所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回应她昨天的不安吗？
是在告诉她，无论他走得多远，获得多少荣誉，她始终是他认定的、那个不变的方向？
眼眶毫无预兆地湿热起来，视线迅速模糊。她赶紧低下头，用手指轻轻触碰着那冰凉的黄铜质地，和那颗微小的、却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海的蓝色锆石。
心里那片因为荣誉而升起的薄纱，被他这枚沉默却无比郑重的书签，轻轻掀开，露出底下更加汹涌而滚烫的暖流。
原来，他什么都懂。
她的忐忑，她的不安，她那点隐秘的、害怕被拉远距离的小心思。
他都懂。
并且，用他那种独有的、不张扬却直击心脏的方式，给了她最坚定的答案。
“别、别围着了！快走吧！”林溪慌忙合上盒盖，紧紧攥在手心，把发烫的脸埋进围巾，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拉起还在兴奋尖叫的周晓，几乎是逃离了教室。
跑到教学楼外，春日的晚风带着花香拂面而来。林溪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脸颊依旧滚烫。
她再次打开那个小盒子，看着里面的书签。夕阳的余晖落在黄铜上，折射出温暖的光芒，那颗蓝色的小小“行星”，仿佛也在对她眨眼。
周晓凑在旁边，啧啧称奇：“我就说班长对你不一样吧！这下实锤了！省级一等奖的大佬，送你‘北极星’！林溪，你真是……人生赢家！”
林溪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枚书签，指尖珍惜地摩挲着上面冰凉的刻痕。然后，她翻开今天要带回家预习的物理书，将书签，轻轻地、郑重地，夹在了扉页。
合上书，她抱在胸前，感觉那颗狂跳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回了实处，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甜蜜的安宁包裹。
她抬起头，望着天边那轮渐渐清晰的、初升的月亮，和最早亮起的几颗星辰，其中最为明亮坚定的那一颗，无疑就是北极星。
嘴角，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绽开一个无比明亮、无比幸福的笑容。
是啊。
一等奖很耀眼。
全国总决赛很遥远。
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低头，看着怀中课本里隐约透出的书签轮廓，心里那片星野，早已被一颗名为“陆辰”的星辰点亮，温柔，坚定，亘古长存。
前路或许还会有挑战，有风雨。
但只要有这枚“北极星”在，她的方向，就永远不会迷失。
这个春天，因为一枚小小的书签，和一句刻在心底的“未来计划”，变得无比漫长，又无比值得期待。